李云龙的身体像是被冻住了，只有眼珠子在动，死死地盯着何雨柱那张平静的脸，又看看桌上那具冰冷的瞄准镜。
肉，没凉。
这三个字，比刚才那两声枪响还要震耳朵。
“汤……汤！”李云龙猛地一哆嗦，像是刚从梦里醒过来，他一把抢过旁边警卫员的饭碗，亲手盛了满满一碗滚烫的肉汤，双手捧着，哆哆嗦嗦地递到何雨柱面前，那姿态，不像团长给伙夫盛汤，倒像是孝子给亲爹上供。
“柱子……爹……不是，柱子兄弟！喝！喝汤！趁热喝！”他舌头都捋不直了，一张黝黑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激动得不知道该把手往哪儿放。
何雨柱也没客气，接过来“咕咚咕咚”几口就喝了个底朝天，末了还打了个饱嗝，一脸的满足。
这副模样，让靶场上所有人都感觉自己活在梦里。
赵刚缓缓地放下了手里的瞄准镜，镜片上冰冷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有了一丝清明。他一直认为，思想是第一位的，意志是决定性的。可今天，何雨柱用一杆最普通的步枪，干了一件连他这个留过洋的学生都只能在军事理论书上看到的事情。
- 他忽然明白了，思想觉悟，是让一个战士愿意为了胜利去死。而何雨柱所代表的这种力量，是让战士可以不用去死，就能赢得胜利。
这其中的差距，是一条鸿沟。
“柱子，”孔捷凑了过来，他不像李云龙那么疯，脑子里想的都是最实际的问题，“你这手绝活，能不能教教弟兄们？给咱团里也弄出百八十个神枪手来，那小鬼子还不得哭爹喊娘？”
这话一出，所有军官的眼睛都亮了。是啊，一个人再厉害，也只是一杆枪。要是能把这本事复制开来，那独立团的战斗力，就不是翻一倍两倍的事了。
“教？”何雨柱擦了擦嘴，摇了摇头，“太慢了。”
他站起身，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又走到了他那个宝贝挎包旁边，掏出了两卷新的图纸。
这个动作，现在已经成了独立团所有干部最期待的信号。
“人的手感和眼睛，千差万别，练一百个人，也未必能出一个神枪手。”何雨柱把图纸在桌上一铺，指着上面复杂的机械结构图，“但机器不会骗人。只要把这东西造出来，一个训练过三个月的普通战士，就能在八百米外，打中鬼子的脑袋。”
周平被叫了过来，他只看了一眼图纸，脸色就变了。
- “莫……莫辛纳甘狙击步枪？”他的声音都在发颤，手指抚过一张图纸，上面画着一个由多片镜片组成的复杂结构，“还有……pU型瞄准镜的全套光学设计图和研磨工艺……天哪，何师傅，这……这不是造枪，这是在造眼睛啊！这上面要求的，是玻璃的配方，是镜片的曲率，是研磨的精度……这比造枪管难上百倍！”
如果说之前造枪造子弹，还在周平这些技术人员的理解范畴内，那眼下这份图纸，特别是关于瞄准镜的部分，已经彻底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那不是钢铁和火焰的艺术，那是光明和几何的魔法。
- 李云龙听不懂什么曲率、什么研磨，他只听懂了一句话：“一个训练过三个月的普通战士，就能在八百米外，打中鬼子的脑袋。”
他一把抢过图纸，虽然一个字都看不懂，却像是捧着传国玉玺，小心翼翼地吹了吹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仿佛看到，成百上千的独立团战士，趴在山头上，人手一杆带“千里眼”的步枪。鬼子的军官，鬼子的机枪手，鬼子的炮兵，在他们眼里，不再是遥远的小黑点，而是一个个清晰的、写着名字的靶子。
这不是打仗。
这是点名。
是阎王爷拿着生死簿，在战场上一个一个地勾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云龙再次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笑，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把搂住赵刚的肩膀，用力地晃着，“老赵！你听见没！咱们要发财了！咱要发大财了！”
“老子再也不怕鬼子的狙击手了！老子要让鬼子指挥官在指挥部里打个喷嚏，都得先问问咱们独立团的枪手答不答应！”
赵刚被他晃得七荤八素，却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他知道，李云龙说的是醉话，也是实话。
一个崭新的、他从未想象过的战争模式，正在他面前徐徐展开。
“不行！”李云龙猛地停住笑，他一拍大腿，“这么大的喜事，老子一个人乐呵没意思！得让旅长也跟着乐呵乐呵！”
-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眼睛里闪烁着贼光。
“通信员！”他扯开嗓子吼道，“给老子接旅部！快！老子要亲自跟旅长报告！就说他李云龙挖到宝了！”
通信员愣了一下，赶紧跑去摇电话。
孔捷一听，赶紧拦他：“老李，你疯了？这事能跟旅长说？他知道了，还不连人带图纸都给你要去？”
“去他娘的！”李云-龙把眼一瞪，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又上来了，“旅长是我老领导，我发了财能忘了他？再说了，我李云龙的东西，是那么好拿的？我就是馋馋他！让他知道知道，他手底下最穷的独立团，现在过的是什么神仙日子！”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李云龙一把抢过话筒，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既委屈又炫耀的古怪腔调，对着话筒喊了起来。
“旅长啊！我是李云龙啊！我给你报丧来了！”
电话那头，旅长正为前线的弹药发愁，一听这话，火气“噌”地就上来了：“报什么丧？你李云龙死了？你要是死了，我给你放三挂鞭炮！”
“我没死，可我手下的兵快死光了！”李云龙的哭腔说来就来，“坂田联队的狙击手，跟苍蝇似的，到处叮咱们的人。我这心疼得，跟刀割一样啊！旅长，你得给我想想办法，给咱补充点好枪，再派几个神枪手来支援支援……”
“滚蛋！”旅长在那头骂道，“老子要是有神枪手，还轮得到你？全旅的家底你不知道？你想要枪，自己去缴！别在这给我哭丧！”
“唉，我就知道旅长你也没办法。”李云龙话锋一转，语气突然变得轻松起来，还带着点小得意，“没办法，只能我们自己动手了。也就是刚才，随便干掉了鬼子两个狙击手，缴获了一具九七式瞄准镜，顺便……顺便弄出了一套能批量造狙击步枪的图纸。这玩意儿，好像叫什么……莫辛纳甘？”
电话那头，瞬间没了声音。
死一般的寂静。
李云龙甚至能听到旅长在那头变得无比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足足半分钟，旅长的声音才从话筒里传来，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李云龙，你他娘的……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