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到泗水渡口时,刚入芦苇荡,就听见水寨方向传来熟悉的吆喝声,夹杂着木桨拍水的脆响。
“是李俊他们在练水战?”扈三娘拨开芦苇,眼前豁然开朗——只见水面上两艘快船正在周旋,一艘船上李俊手持分水刺,身形如鱼般在船舷间腾挪;另一艘船头,一个精瘦汉子正踩着船帮轻巧跳跃,手里的短桨在水面一点,船身便如箭般蹿出丈远,恰好避开李俊扫来的竹篙,引得周围弟兄一片喝彩。
“宋头领回来啦!”李俊从船上跳下来,抹了把脸上的水,指着那汉子笑道,“这是王定六兄弟!刚从扬子江过来,说想跟咱们梁山讨口饭吃,这不,正露手‘水上漂’的功夫呢!”
王定六笑着跳上岸,抱拳行礼,动作轻快得像只水鸟:“久闻宋头领大名,刚才在水上献丑了。我这‘走水’的功夫,比起李大哥还差得远呢!”他说话时,脚边的水花还在轻轻晃动,显然刚从水上腾跃而来。
宋姜细看他的步法——落脚时脚尖轻点地面,带着水汽的脚印转瞬即逝,正是“水上漂”的独门功夫,身子轻、反应快,在窄船或浅滩上尤其灵活。
“定六兄弟这功夫,在水寨再合适不过。”宋姜拱手笑道,“梁山的船坞正缺个熟悉水性的好手,留下吧!”
王定六眼睛一亮,把短桨往船边一靠:“早就想跟宋头领做事了!我在扬子江时就听人说,梁山弟兄最是义气,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芦苇荡里的风带着水汽,李俊拉着王定六去看新造的战船,指着船底的凹槽说:“这是刚改的活水舱,你试试在上面走得顺不顺脚?”燕青在清点刚到的物资,时不时喊王定六帮忙递个账本——他动作快,递东西也准。扈三娘正与船上的弟兄核对账目,见王定六路过,笑着扔给他一个水囊:“先润润喉,等会儿带你去见戴宗,你们俩一个水上快,一个路上快,正好搭个伴!”
宋姜心情大好,拉着程万里道:“程老哥你看,”宋姜指着那些船,“这就是底气。梁山的弟兄在,水寨的船在,就算童贯反悔,咱们也能全身而退。但若是连试都不试,难道要让弟兄们一辈子困在山里?”他回头时,正撞见扈三娘往他行囊里塞油纸包,里面是刚蒸好的玉子饼,还冒着热气。
程万里望着窗外的船队,忽然叹了口气:“罢了,你这性子,认准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他从袖中摸出块腰牌,上面刻着“京畿转运使司”字样,“这是我在东京的通行牌,拿着它去寻南熏门的老门吏张伯,他是我同乡,夜里开城门时能多照看些——你们初来乍到,夜里走动方便些。”
宋姜接过腰牌,入手冰凉却沉甸甸的:“多谢程老哥。”
“先别急着谢。”程万里笑了笑,“等你们在东京的酒楼开起来,我可得去讨杯开业酒,尝尝你们梁山的新酿的玉子酒。”
宋姜与程万里在泗水渡口道别,带着燕青、扈三娘等人继续往梁山方向赶,船行至济州地界时,淮河的水色渐渐转清,岸边的芦苇丛里不时飞起成群白鹭,翅尖扫过水面,惊起细碎的涟漪。宋姜正与燕青在舱内核对济州的商路图,图上用红笔标着新打通的几条盐道,墨迹还带着未干的潮气。
“再过两日就能入梁山泊了,”燕青用指尖点着图上的“金沙滩”,“李俊大哥说,那边新造了十艘快船,正好能用上马灵兄弟的脚力——听说他不仅跑得快,还能在水面踏波而行?”
宋姜刚要答话,舱外忽然传来王定六急促的喊声,声音里带着几分惊奇:“宋头领!快出来看看!岸上有个怪人,跟着咱们的船跑,比船还快!”
众人闻声涌到船头,只见岸边的黄土小路上,一道皂色身影如离弦之箭般狂奔,脚下的布鞋几乎不沾尘土,与船并行时竟丝毫不落下风。船工们使劲划桨,木桨搅得水花四溅,那身影却始终保持着丈许距离,腰间挂着的铜铃随着跑动轻轻晃动,发出“叮铃铃”的脆响。
“好家伙!这脚力,比戴宗大哥的神行法还猛!”李逵看得直咋舌,忍不住拍着船帮叫好。
宋姜望着那道身影,有个叫马灵的奇人,善使金砖,能日行千里,江湖人称“神驹子”。他对掌舵的士卒喊道:“往岸边靠靠,慢些走!”
船缓缓贴近河岸,离着两丈远时,那皂衣汉子忽然脚下发力,身形如轻燕般腾空跃起,竟稳稳落在了船头,带起的风卷得众人衣袂翻飞。他落地时膝盖微屈,缓冲的力道让船板只轻轻颤了颤,腰间的铜铃却因惯性叮当作响,在河风里格外清亮。
“小人马灵,见过宋头领!”汉子抱拳行礼,动作利落得像阵风,皂色短打洗得发白,却浆洗得笔挺,腰间的铜铃串成一串,随着动作轻晃,“从河北辗转而来,听闻梁山广纳天下英雄,特来投奔。方才在岸边见船桅上的‘替天行道’旗,便斗胆追了上来,望头领莫怪唐突。”
宋姜看着他额角的薄汗,还有那双虽沾着尘土却目光锐利的眼睛,心中早已明了,不禁抚掌笑道:“我当是谁有这等本事,原来是神驹子马灵兄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马灵闻言一愣,随即眼中闪过惊喜:“头领竟识得小人贱名?”
“我家哥哥通神天地,什么事能瞒得过他!”扈三娘已端着茶盘从舱内走出,青瓷茶盏里飘着新沏的碧螺春,“马兄弟单骑闯辽营,凭脚力劫了敌军粮草,还能全身而退,这般胆识,江湖上早已传为佳话。”她将茶盏递过去。
马灵双手接过茶盏,指尖微颤,许是一路狂奔后的余劲未消,又或许是得遇知己的激动。他低头抿了口茶,茶雾模糊了他的眉眼:“嫂夫人谬赞了。小人不过是看不惯辽人欺压百姓,才铤而走险。后来听闻梁山弟兄专管不平事,便想着来投,只是路途遥远,盘缠用尽,只能靠双脚赶路,没想到竟能在此处遇上头领。”
燕青蹲下身,指着他磨穿底的布鞋笑道:“这鞋可真禁穿,从河北跑到济州,竟没散架。”鞋面上打着好几块补丁,鞋底却用粗麻绳密密纳过,看得出主人的仔细。
马灵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临行前老娘给纳的,说麻绳结实,能护着脚。”他忽然解下腰间的铜铃,递到宋姜面前,“这铃是用河北的响铜所铸,遇险能示警,遇水不沉,小人一路靠它躲过不少盘查,今日便献给头领,算是投名状。”
铜铃入手微凉,铃身刻着细密的云纹,宋姜轻轻一晃,铃声清越,竟能穿透河风传出老远。“好物件!”他将铜铃还回去,“这是马兄弟的念想,留着自用。梁山不看投名状,只看真心——你既来投奔,便是自家弟兄,先随船回山,歇息几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