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军大营李成大帐内，带着山涧的寒气灌进来，吹得烛火猛地一窜。李成正对着帐外张望，闻达捧着伤药坐在一旁，刚用烈酒清洗过的肩头还在渗血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周瑾那厮去赎俞大江，怎么到现在还没消息？”李成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问闻达。
话音刚落，帐外传来亲兵的通报：“将军，周统领回来了！”
李成猛地起身，就见周瑾披着件狐裘大氅，慢悠悠地掀帘进来，银甲上连点泥星子都没有，反倒带着股酒气。“李将军，闻将军，”他往椅上一坐，拿起桌上的茶盏抿了口，“高衙内的事谈妥了，张清那厮倒也爽快，说凑齐五千石粮草、五千两白银、两百匹战马，明日午时就放人。”
“爽快？”李成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甲胄的棱角硌得周瑾脖子生疼，“你看不出这是梁山的拖延之计？他们故意漫天要价，就是为了拖住咱们！”
周瑾拍开他的手，理了理褶皱的衣襟，冷笑一声：“拖延又如何？高衙内不能有闪失。再说，五千石粮草咱们营里就有，白银和战马可以从大名府调——梁中书不是总说‘为朝廷效力，义不容辞’吗？正好让他出点血。”
“你！”李成气得手都抖了，“大名府是咱们的后路！粮草银子都给了梁山，咱们拿什么跟他们耗？”
“耗？”周瑾站起身，狐裘下摆扫过沙盘，打乱了李成摆好的兵阵，“李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张清的飞石你也见识了，硬拼就是送死。不如先赎回衙内，等朝廷援军到了，再一锅端了梁山——这叫以退为进。”
闻达在旁劝道：“周统领，李将军也是担心……”
“担心？我看他是怕丢了大名府都监的位子！”周瑾打断他，眼神里满是讥诮，“不瞒你们说，你们指挥不当，贪功冒进造成这次围剿失败，我早已上报朝廷，你们要是识时务，我还可以替你们辩驳几句，不然你们就等着脑袋搬家吧……”
话未说完，帐外突然传来凄厉的呼喊：“将军！不好了！大名府……大名府被梁山破了！梁知府被擒了！”
三人同时僵住，烛火在他们脸上投下慌乱的影子。周瑾手里的茶盏“哐当”落地，酒意瞬间醒了大半：“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探马连滚带爬地进来，膝盖砸在地上磕出闷响：“梁山兵马绕到城西，关胜、卢俊义带队，一炷香就破了城门！梁知府被擒，粮仓被打开，现在……现在他们正往这边杀来！”
“完了……”闻达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道，“后路断了……”
李成猛地拔出佩刀，刀光映着他赤红的眼：“周瑾！都是你！若不是你被拖住，咱们早就回援了！”
周瑾也慌了神，却强作镇定：“慌什么？咱们还有一万多兵马，跟他们拼了！”
“拼？”李成冷笑，“你看看帐外的弟兄，谁还有心思跟你拼？”
帐外早已乱成一团，士兵们听说大名府被破，有的扔下兵器就往树林里跑，有的聚在一起哭嚎，连巡逻的哨兵都没了踪影。李成深吸一口气，对着闻达道：“点齐所有能动的人，跟我往大名府东门冲！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得把梁中书抢回来——他活着，咱们还有条活路！”
闻达咬牙点头，拖着伤臂往外走，号角声再次响起，却透着股绝望的哀鸣。
周瑾看着李成的背影，心里飞快地盘算：梁山破了大名府，定是有备而来；李成要去送死，自己可不能陪着。他眼珠一转，悄悄溜回自己的帐中，让亲兵收拾金银细软，打算趁乱往东京逃——只要能回到东京，总能找到说辞，把所有责任都推给李成，索超等人便是。
可他刚翻身上马，就见索超提着金蘸斧堵住了去路，斧刃上的血珠滴在地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周统领，这是要去哪啊？”索超的声音像磨过的砂石，“弟兄们都在拼命，你倒想跑？”
周瑾脸色煞白，银枪一抖刺向索超：“别挡我的路！我是禁军统领，你敢拦我？”
“统领？”索超的金蘸斧一格，震得周瑾虎口发麻，“你这种临阵脱逃的败类，也配当统领？”他想起那些死在鹰嘴崖的弟兄，想起大名府被搜刮得家破人亡的百姓，怒火直冲头顶，斧法愈发凌厉，“今日我就清理门户，替死去的弟兄斩了你这懦夫！”
周瑾的武艺本就是索超所授，再加上他学艺不精，又心慌意乱，没拆几招就被逼得连连后退。他想呼救，却见亲兵们都冷眼旁观，没人愿意上前——这些日子，周瑾的傲慢和自私，这几日的所作所为早已寒了人心。
“噗嗤”一声，金蘸斧劈开了周瑾的银甲，带起一串血花。周瑾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口的伤口，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见斧子朝自己脖子扫来，脑袋高高飞起，身子从马上栽了下来，狐裘大氅被血浸透，像块肮脏的抹布。
索超一脚踹开他的尸体，对着围观的士兵喊道：“愿意随我投梁山的，跟我走！不愿的，自便！”
士兵们面面相觑，随即纷纷举起兵器：“愿随索将军！”
而此时的官道上，李成的队伍正被张清的人马死死咬住。飞蝗石在暮色中划出一道道弧线，专打马腿和旗号，官军本就士气低落，被这么一搅，更是溃不成军。
“李将军！后面追得紧！”闻达捂着流血的胳膊喊道，“再这样下去，咱们都得死在这儿！”
李成挥刀劈开一枚石子，却见前方火把通明，关胜的青龙刀如一道闪电划破夜色，卢俊义的佩剑直指自己：“李成！降不降？”
“降？”李成红着眼冲上前，“我李成征战半生，从没降过！”
关胜的青龙刀与他的佩刀撞在一起，火星四溅：“冥顽不灵！你看看身后，还有几个弟兄跟着你？”
李成回头，只见士兵们要么跪地投降，要么四散奔逃，连闻达都被秦明缠住，渐渐不支。他忽然觉得手里的刀重逾千斤，那些曾经的战功、荣耀，在眼前的败局里，都成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