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还亮着，六十八万的预约人数在数字上轻轻跳动。沈知意把它翻过去，扣在桌面上，像是把某个阶段彻底按下了暂停键。
宴会厅的灯全开了，水晶吊灯洒下暖白的光，照得人脸上没有一丝阴影。香槟塔在主桌旁闪着细碎的光，有人已经在碰杯，笑声像刚解冻的溪流，哗啦啦地淌满了整个空间。
她坐在主位，旗袍领口的珍珠发簪没换，左手无名指上的灰蓝戒指在灯光下泛着冷调的光泽。谢临渊就站在她身侧半步的位置，军装外套脱了，搭在椅背上，只穿一件深色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那道旧伤疤——不是狰狞的那种，是时间沉淀下来的淡痕，像一道被遗忘的签名。
“准备好了？”他低声问，声音压得刚好只有她能听见。
她没点头，也没说话，只是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耳垂上的珍珠耳钉。这是她的动作暗号——**开始**。
全场安静下来。
她站起身，拿起面前那杯还没动过的香槟。杯壁凝着一层薄水珠，冰得她掌心一缩。
“这一杯，”她开口，声音不响，却稳得像钉进地板的桩，“敬所有没放弃《镜渊》的人。”
话音落，有人吹了声口哨。
程野从后排探出脑袋，手里举着酒杯，嘴角咧得老大：“姐，你终于肯请吃饭了？我可是一宿没睡，就等着这顿庆功宴。”
全场哄笑。
沈知意瞥他一眼，眼神凉飕飕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晚在干嘛。法务那边三份合同是你改的吧？凌晨两点还在群里批注‘此处有坑，建议重签’。”
程野耸肩，一脸无辜：“哎哟，这不是怕你们拍完电影还得打官司嘛。我可是为团队操碎了心，头发都快秃了。”
“你哪天不秃？”她冷笑，“上周直播你还说自己是‘全网最帅侦探’，现在倒开始卖惨了？”
“那是人设！”程野一本正经，“人设不能塌。”
又是一阵爆笑，气氛彻底松了下来。
沈知意放下酒杯，走向投影幕布。脚步不急，但每一步都踩在节奏上。她没拿遥控器，而是直接点了点屏幕，画面切换——
【下一个剧本，叫《破茧》】
六个字，黑底白字，简洁得像一把刀。
“我们打赢了一场仗。”她转身，目光扫过全场，“但女性在光影里的地位，还远未到高枕无忧的时候。”
有人收了笑，有人坐直了身体。
“我不想只做揭伤疤的人。”她语气平得像在说天气，“我想建一座桥——让后来者不必重走我的路。”
程野吹了声口哨：“哟，教母范儿起来了？”
“你闭嘴。”她瞪他，“再插科打诨就把你写进反派名单。”
“那我争取演个带眼线的坏蛋。”程野嬉皮笑脸，“至少还能混个热搜词条。”
谢临渊忽然动了。
他从西装内袋抽出一份纸，不是打印稿，也不是合同，而是一叠泛黄的手写稿纸，页角磨损，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
他走到她身边，当着所有人的面，展开第一页。
“这是她十八岁写的电影构想。”他声音不高，却让全场瞬间静了下来，“标题是——‘让人哭完还能站起来的故事’。”
沈知意愣住。
她记得那份笔记。藏在老宅书房的抽屉夹层里，连她自己都以为早就丢了。
她看向他，眼神里有惊讶，也有点说不出的柔软。
他把稿纸递给她。
她接过，手指在纸面上停了一秒，然后撕下一页，走向角落的玻璃缸。里面放着几根熄灭的蜡烛，她掏出打火机，点燃那张纸，看着它一点点卷曲、焦黑、化成灰。
“火会灭，”她说，“但光不会。”
她抬头，目光掠过每一张脸：“我们不是为了烧毁什么而活，是为了照亮。”
全场寂静。
下一秒，所有人站了起来。
程野第一个举起酒杯：“为《镜渊》，为未来！”
“为《镜渊》，为未来！”齐声响起，震得吊灯都在微微晃。
香槟碰在一起的声音像雨点砸在屋顶。有人笑，有人抹眼角，有人举起手机录像，镜头对准她和谢临渊并肩而立的身影。
程野挤到前头，端着酒杯凑近：“老板，新项目真要叫《破茧》？听着有点疼啊，跟指甲刮黑板似的。”
“你觉得不好听？”她挑眉。
“不不不，挺好。”他立刻改口，“一听就是大女主戏，虐中带爽，爽中带疯，特别适合你这种白天温柔主播、晚上提刀砍人的双面美人。”
她作势要打他，他笑着后退两步，差点撞到服务员。
谢临渊伸手扶了他一把，低声说了句什么。程野愣了下，随即笑了，把酒杯往他手里塞：“行，这杯我请你，算我谢谢军哥多年守护。”
“少来。”谢临渊没接，“你那点小心思，我清楚得很。”
“哎，我可是真心实意。”程野眨眨眼，“毕竟——她可是我亲姐。”
沈知意听见了，回头瞪他：“谁是你姐？你连我妈生日都不知道。”
“我知道你最爱喝冰美式配翡翠杯。”程野得意，“这比血缘还准。”
“你偷看我直播。”
“这叫职业素养。”
一群人闹作一团，音乐换了首轻快的，有人开始跳舞，有人围在投影屏前讨论新项目的代号颜色。一个助理跑过来问要不要切蛋糕，被程野一把拦住：“先拍合照！不然以后怎么发朋友圈装逼？”
沈知意被推到中间，谢临渊站在她右边，程野非要挤左边，还伸手勾她肩膀：“来，笑一个，咱们仨——铁三角！”
“你松手。”她甩开他，“再碰我明天就让你去非洲拍外景。”
“拍就拍！”程野不怕，“正好躲债，我最近欠了太多人情。”
谢临渊忽然伸手，将她耳边一缕散下的发丝别回耳后。动作很轻，却让全场安静了一瞬。
“怎么？”她偏头看他。
“没什么。”他收回手，“就是觉得——你现在站的位置，比当年试镜时，稳多了。”
她笑了下，没接话。
但她知道他在说什么。
那个十八岁的女孩，站在摄影棚角落，手里攥着剧本，连抬头看导演的勇气都没有。而现在，她身后站着一群人，愿意为她熬夜改剧本、查证据、扛风险。
她举起酒杯，再次环视全场。
“《镜渊》结束了。”她说，“但我们的事，才刚开始。”
“接下来，我要拍一部属于普通女人的电影。”她顿了顿，“不靠复仇，不靠奇遇，只靠她们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泥潭。”
程野啧了一声：“这题材能火？观众不爱看爽文吗？”
“那就让他们边哭边看。”她冷笑，“眼泪又不是只能用来洗冤屈，也能浇灌希望。”
“哇哦。”程野夸张地鼓掌，“哲学家上线了。”
“你再多嘴，角色名字就叫‘程秃子’。”
“我抗议！这侵犯肖像权！”
笑声再次炸开。
谢临渊没笑，但他看着她的眼神，像在看一场终于升起的太阳。
音乐声渐强，有人开始放烟花视频投影在天花板上，五彩斑斓地炸开。程野拉着两个场记跳舞，动作滑稽得像在抽筋。一个实习生捧着笔记本跑过来，问她新项目的备案进度，她随口说了几个字，对方飞快记下。
谢临渊靠近她耳边，声音低得几乎被音乐盖住：“累了吗？”
她摇头：“这种时候，怎么会累。”
“那等会儿别喝太多。”
“你管我？”
“我不让你胃疼。”
她愣了下，笑了：“你还记得这个？”
“我记得你每次熬夜都会饿，但死活不肯吃东西，非说吃了更困。”他皱眉，“结果凌晨三点抱着泡面桶啃，被我撞见还不承认。”
“那是意外。”
“还有一次，你写到第三幕卡住，对着窗外发呆，我说帮你看看，你把我轰出门。”
“你不懂剧情逻辑。”
“但我懂你。”
她没再反驳，只是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一秒，又直起身。
“接下来你会一直跟着？”她问。
“不是跟着。”他说，“是一起走。”
她点头，抬手碰了碰戒指，然后走向人群中央。
程野正拿着麦克风乱哼歌，跑调跑到外太空。她走过去，一把抢过麦。
“都听好了。”她站在桌上，居高临下，“《破茧》剧组即日起启动招募——不要流量，不要关系，只要敢拼的人。”
“性别不限，背景不论，只要你相信，女人的故事值得被认真讲述。”
她顿了顿，嘴角扬起。
“报名方式——私信我直播间。”
全场掌声雷动。
程野举杯大喊：“欢迎来到地狱训练营！”
谢临渊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被簇拥的身影，慢慢举起酒杯。
就在这一刻，沈知意转过头，冲他眨了下眼。
他刚要笑，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低头看了一眼。
一条加密消息弹出：
【Eve-07信号重启，坐标：北纬39.9，东经11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