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宇从茶寮出来。
刚拐上主街，眼角余光突然扫到巷口树影里——一个灰衣人缩在暗处，帽檐压得极低，正是李德謇说的百骑司线人！
承宇心脏猛地一跳，赶紧低下头，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程处默！晚一步，别说引陛下看农具，他这身骨头都得被百骑司拆了！
程处默家灯火通明。
“承宇？你咋来了？脸咋白成这样？”程处默正举着酒碗，见他冲进来，愣了一下，随即看到他身后的慌张，立马把碗一放，起身就拽他，“是不是有人找你麻烦？跟哥说，哥这就叫人砍他去！”
“不是打架！是百骑司！”承宇喘着粗气，抓着程处默的胳膊，声音都在抖，“陛下怀疑我用妖术搞格物院，百骑司都盯上我家伙计了！只有你爹能救我——程叔的庄子，能不能借我用用？就用你家的地，试我格物院的新犁！”
程处默一听“百骑司”，脸也沉了，他再莽撞，也知道那是陛下的刀。可一听“新犁”，又愣了：“新犁？就是你说的那比旧犁轻三十斤的玩意儿？”
“对！”承宇急得跺脚，“你跟程叔说，就说这犁能让农户省一半力气，庄户用了能多收粮！只要程叔肯让我在他庄子试犁，让他亲眼看见效果，再帮我在陛下面前说句实话，百骑司就不敢动我了！”
程处默没多想，一拍胸脯，抓起外套就往外冲：“这事包在我身上！我爹最疼地里的收成，只要真能多收粮，他能提着犁辕进宫给陛下演！你等着，我这就回家拽他去！”
两人分头行动，承宇连夜赶回格物院，叫上工匠，连夜把三台新造的曲辕犁装上马车，天不亮就往程咬金的庄子赶。
刚到庄子门口，就见程咬金叉着腰站在那，脸色不太好看，身后跟着十几个庄户，都围着看热闹。
“承小子，你可别坑我！”程咬金嗓门大得像打雷，“我这庄子的地，今年要是因为你这破犁误了春耕，老子卸了你胳膊！”
承宇心里打鼓，硬着头皮上前：“国公爷，您让庄户老周来试——他今年六十了，旧犁得俩小伙子帮着抬，您看他用我这新犁，能不能拉动！”
老周是庄子里最年长的农户，闻言搓着手上前，看着那曲辕犁，犁身是熟铁打的，比旧犁矮一截，辕杆是弯的，看着就轻巧。他试着扶着犁把，往下一按，犁尖轻易扎进地里，再往前一推——
“哎哟！”老周惊呼一声，“这、这咋这么轻？”
他往前迈了两步，犁铧稳稳地翻着土，深浅均匀，走得又快又稳，哪里像用旧犁那样，得憋红了脸使劲拽？不过半柱香的功夫，老周就犁完了半亩地，脸不红气不喘，笑得见牙不见眼：“将军！真轻！比老伙计拉磨还省劲！这一亩地，往常得俩时辰，现在一个时辰都用不了！”
程咬金眼睛都直了，一把推开老周，自己扶着犁把试了试。他本就力大，一推之下，犁铧“唰”地翻出一片新土，比老周走得还快！
“好家伙！”程咬金猛地把犁一扔，拍着大腿笑出声，“这玩意儿比他娘的旧犁强十倍！今年春耕，我这庄子的地，怕是能多收两成粮！”
周围的庄户也炸了锅，围着曲辕犁摸来摸去，七嘴八舌地问：“承先生，这犁啥时候能造啊？俺家也想要！”
“就是就是，有这犁，俺家老婆子都能下地了！”
承宇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半，刚要说话，就见庄子门口有个灰衣人探头探脑，看了一眼场院的动静，转身就往县城方向跑——正是盯梢的百骑司线人！
程咬金眼尖，瞥见那灰衣人，哼了一声：“百骑司的狗鼻子倒灵！承小子你等着，老子这就进宫！陛下不是怀疑你搞妖术吗？老子把这犁拉进宫，让他亲眼看看，这是妖术还是能救百姓的宝贝！”
说罢，程咬金也不管承宇阻拦，叫人把曲辕犁绑在马上，翻身上马，带着两个亲卫，扬尘往长安方向去了。
承宇站在原地，看着程咬金的背影，心里还是七上八下。
陛下会信吗？百骑司会不会在陛下面前说坏话？
正琢磨着，程处默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爹说话，在陛下面前顶用！再说了，你这犁是真好用，陛下要是连这都不信，那他就不是咱大唐的好陛下！”
他抬头看向长安的方向，太阳刚升起来，金光洒在官道上，可他却觉得，那通往皇宫的路，比百骑司的刀还让人心惊。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不是程咬金回来，而是宫里的内侍，骑着快马，尘土飞扬地往庄子这边来。
内侍到了近前，翻身下马，对着承宇躬身道：“承先生，陛下口谕——听闻程将军庄中有奇犁，能利农耕，明日卯时，陛下将亲至庄中查看，令先生预备妥当，不得有误！”
承宇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长安的方向。
来了！
李世民竟然要亲自来！
这不是简单的查看，是对他的最终审判——成了，他是大唐的能工巧匠；败了，百骑司的刀，已经在半路上等着他了！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内侍拱手：“臣，遵旨。”
内侍走后，程处默也慌了：“陛下要亲自来？那、那要是出点岔子咋办？”
承宇眼中只有破釜沉舟：“没岔子可出！明日，我要让陛下亲眼看看，我这格物院的铁疙瘩，不是妖异，是能让大唐百姓吃饱饭的——命！”
他转头看向格物院的工匠：“把筒车也推过来，连夜装好！明日陛下要是问起，我就让他看看，什么叫靠水力汲水，什么叫真正的利民之物！”
夜色再次降临，程家庄的场院里，灯火通明，工匠们忙着装筒车，许如梦（方知许）亲自调试着曲辕犁，每一个零件都检查三遍。
明日卯时，太阳升起的时候，就是他们的生死关头。而他唯一的武器，就是这格物院里的犁，还有那架没装好的筒车。
远处的长安城里，皇宫深处，李世民坐在龙椅上，手里拿着百骑司送来的密报，上面写着“承宇在程家庄试犁，效果奇佳，庄户皆赞”。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妖异邪术？若是真能让百姓多收粮，就算他用的是旁门左道，朕也得看看，这‘道’，到底有多奇。”
旁边的太监不敢说话。
而此时的程家庄，承宇和许如梦（方知许）还在调试着筒车。
他们不知道，明日李世民来的时候，会不会有意外，会不会有人从中作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