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颗种子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时,陈景,将会成为一件比林帆更有价值的……“新资产”。
一个真正从底层爬起,内心充满了矛盾与挣扎,却又无比渴望力量的复杂灵魂。
这样的灵魂,用来为那些站在世界之巅,感到“无聊”的客户们,提供“体验人生”的服务,再合适不过了。
至于林帆那本“书”……
郑闲的目光,穿透了无尽空间,仿佛看到了那三名正在绞尽脑汁研究书本的魔头。
一个用来服务客户,一个用来转移风险,一个用来培养新的潜力股。
一笔贷款,三重收益。
这,才是“轮回信贷”的真正艺术。
郑闲收回手,水镜消散。
他转身,走向虚无的更深处。
那里,还有更多的“账单”,在等着他去处理。虚无深处,并非空无一物。
郑闲脚步不停,周围的混沌随之扭曲,凝聚成一张巴洛克风格的华丽长桌,两把雕花金椅。
他随意拉开一把坐下。
对面,一团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光焰缓缓成型,其中传出亿万个不谐和的音符。
“上个‘人生’,很无聊。”光焰中的意识发出震荡,整个空间都在嗡鸣,“又是屠龙的勇者?郑闲,你们的产品越来越没新意。”
郑闲十指交叉,置于桌上,身体微微前倾。“尊贵的天织主,那只是我们最标准化的‘英雄套餐’。您知道,为了满足大众市场。”
他没有辩解,只是陈述。“不过,一个全新的‘体验’,正在培育。”
他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蛊惑。“它没有英雄的光环,只有从泥潭里爬出来的挣扎。有背叛的灼痛,有无法弥补的悔恨,还有……踩着挚友尸骨向上爬时,灵魂深处最极致的战栗。”
光焰的闪烁频率猛然改变。
“哦?听起来……有点意思。”
郑闲的嘴角,逸出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当然。毕竟,最顶级的食材,总是需要最精心的烹饪。”
光焰的震颤愈发剧烈,仿佛一头饥饿的古兽嗅到了血腥味。
“背叛的灼痛?踩着挚友的尸骨?”光焰中亿万不谐和的音符汇聚成一股清晰的意识流,“这种古老的戏剧桥段,我见过的比你账本上的零还多。”
话虽如此,那光焰的核心却明亮了一瞬。
郑闲依旧保持着前倾的姿态,他的指尖在虚空凝聚的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如心跳的声响。咚。咚。咚。
“尊贵的天织主,您见过的,是‘故事’。”郑闲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物理常数,“而我为您准备的,是‘真实’。”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一枚精准投掷的砝码,加重着天平另一端的分量。
“这个灵魂,陈景,他曾对他的挚友林帆怀有最纯粹的仰望与忠诚。他愿意为其赴死,毫不犹豫。这份情感,并非虚构,是我从无数时间线碎片中,亲手挑选、验证过的真品。”
“然后,我给了他一个选择。”郑闲的嘴角勾起一个极度细微的,几乎不存在的弧度,“一个让他亲手将这份‘真品’撕碎的选择。为了力量,为了活下去,为了一个他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的‘未来’。”
光焰沉默了。亿万音符的嘈杂瞬间平息,只剩下一种高频的嗡鸣,那是极致专注的体现。
“他会后悔。他会痛苦。他会在每个午夜梦回时,看到林帆的脸。”郑闲的声音开始带上一种奇异的魔力,像一个引导者,在描绘一幅尚未完成的杰作。
“但他更会为自己的行为寻找借口。他会告诉自己,林帆的道路是错的。他会告诉自己,自己才是那个看清了真相的人。他会用新获得的力量,去证明自己的‘正确’。”
“您看,”郑闲摊开手,仿佛托着那个名为陈景的,正在挣扎的灵魂,“自我欺骗与真实悔恨的交织,渴望救赎却又不断堕落的矛盾。这不是演员在舞台上的表演。这是一个真实灵魂,在真实地腐烂,或者……在腐烂中,开出全新的、更加妖异的花。”
天织主的光焰猛然收缩,化作一个近乎人形的轮廓,光芒内敛,只在边缘燃烧着不稳定的星火。
“你打算如何‘烹饪’?”天织主的声音变得清晰,不再是之前的意识震荡。
“我将给予他挑战。”郑闲收回手,身体后靠,重新掌握了对话的节奏,“我会让他遇到必须用‘背叛’换来的力量才能战胜的敌人。我会让他结识新的伙伴,然后……再给他一个背叛他们的理由。”
“每一次选择,都是一次淬炼。每一次挣扎,都是对灵魂风味的提升。”
“而您,”郑闲抬眼,直视那光之人形,“将拥有最高的‘品鉴’权限。您甚至可以在某些关键节点,选择‘调味料’的投放。比如,一个酷似林帆的女人,一段关于林帆未完成心愿的传闻,甚至……一件林帆的遗物。”
光之人形沉默了许久。
“价格。”
“预付您上次‘英雄套餐’费用的三倍。后续根据‘互动’频率,单独计价。”郑闲报出一个数字,面不改色。
“……成交。”光之人形丢下两个字,整个身形连同长桌与金椅,瞬间化作漫天光点,融入周围的虚无。
只有郑闲面前的酒杯,还静静悬浮。
里面不知何时,已盛满了流光溢彩的液体。
郑闲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辛辣,滚烫,带着一丝宇宙尘埃的冰冷。
他闭上眼,感受着这笔交易完成后的能量回流。
很好。
一个顶级客户的长期订单,足以支撑他进行下一阶段的布局。
虚空变幻,他已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这里没有任何实体,只有无数明暗不定的光幕,如瀑布般流淌。每一道光幕,都连接着一个正在发生的“故事”,一笔正在履行的“贷款”。
郑闲的目光首先落在最大的一块光幕上。
画面中,陈景正坐在一座白骨嶙峋的王座上。
他刚刚结束一场血腥的厮杀,用新获得的力量,剿灭了一个盘踞在山谷的魔道宗门。宗门上下,鸡犬不留。
……
好吵。
那些垂死的哀嚎,那些怨毒的诅咒,像无数根针,扎进我的脑子。
可我为什么……感觉不到丝毫的快意?
陈景低头,看着自己那双沾满血污的手。这双手,曾经连杀一只鸡都会颤抖。现在,却能毫不犹豫地捏碎一个人的喉骨。
这就是力量吗?
为了这力量,我……
不。
不能想。
林帆他……他太天真了。他想凭一己之力,净化整个世界的污秽?可笑!他根本不懂,想要清洗肮脏,你必须先跳进泥潭,变得比泥潭本身更肮脏!
对,我没有错。
我只是选择了一条更艰难,但更正确的路。
我会完成他没能完成的事。我会站到世界的顶峰,然后,再把这个已经烂透了的世界,彻底格式化。
到那时,一切都会被原谅。
林帆……你也会明白的。
他这么对自己说。一遍又一遍,像是在念诵一段可以自我催眠的经文。
可王座之下,那些尸体仿佛都在用空洞的眼眶嘲笑他。
他猛地站起,一脚踢翻了旁边一个摇摇欲坠的骷髅头。
“闭嘴!都给我闭嘴!”
空旷的大殿里,只有他自己狂怒的咆哮在回荡。
……
郑闲静静看着光幕中状若疯狂的陈景。
“嗯……悔恨阶段比预想的要早,但自我合理化的强度也很高。不错的情绪对冲。”
他手指轻点,一道指令无声无息地发出。
下一秒,陈景所在的魔殿之外,一个浑身是血的信使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
“报——!宗主!我们在清扫战场时,发现……发现了这个!”
信使颤抖着,捧上一个染血的布包。
陈景烦躁地夺过,粗暴地扯开。
里面,是一枚小小的,用兽牙雕刻的哨子。
陈景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一个针尖。
这哨子……
是他小时候,送给林帆的第一个礼物。林帆说,只要吹响它,无论他在哪,都会第一时间赶到。
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林帆曾经来过这个地方?还是说,这个被他灭掉的魔门,和林帆的死有关?
一瞬间,千万种可能性在他脑中炸开。
怀疑,惊恐,还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
如果能找到凶手,为林帆报仇……是不是,我的罪孽就能减轻一点点?
看着陈景那张瞬间写满复杂情绪的脸,郑闲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一点小小的“调味料”,就让这道菜的风味,立刻提升了一个层次。
他划掉这块光幕。
目光转向另一块。
那上面,是三个形态各异的魔头,正围着一本古朴的书籍,抓耳挠腮。
……
“妈的!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脾气最暴躁的牛首魔尊一拳砸在地上,整个魔宫都晃了三晃,“老子注入了三成功力,连个水花都没有!这书连书页都翻不开!”
“稍安勿躁。”旁边一个蛇首魔君嘶嘶吐着信子,眼中闪烁着贪婪与智慧的光芒,“此乃上古神物,岂是蛮力可解?我怀疑,它需要特定的‘钥匙’。或许是某种血脉,或许是某句咒语。”
角落里,一个始终笼罩在黑影中的人形魔头,发出了沙哑的笑声。
“你们两个蠢货。你们没感觉到吗?我们每次试图破解它,我们的神魂,都会被它吸走一丝。”
牛首魔尊和蛇首魔君同时一愣。
他们仔细感应,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这……这是陷阱?”牛首魔尊吼道。
“不……”黑影魔头的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这不是陷阱。这是‘资格’的考验。它在筛选。只有最强大的神魂,才能最终拥有它,读懂它!而我们每次被吸走的神魂之力,并没有消失,而是被它储存起来了。一旦我们成功,这些力量,连同书本本身的威能,都会反馈给我们!”
听到这话,牛首和蛇首的呼吸都粗重起来。
风险?
魔道中人,最不怕的就是风险!
风险越大,收益越高!
“干了!”牛首魔尊一拍大腿,“老子就不信,我堂堂混世牛魔,还喂不饱这一本书!”
三个魔头眼中重新燃起狂热,再次将自己的神魂之力,源源不断地注入那本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书中。
……
郑闲看着这一幕,就像看着三个赌徒,在老虎机前压上了全部身家。
他调出另一组数据。
数据流清晰地显示,那本书正在以一个稳定的速率,抽取着三个魔头的本源力量,然后通过某个郑闲预设的隐秘通道,将其转化为最纯粹的能量,用以偿还……林帆所欠下的,那笔天文数字般的“贷款”。
至于书本身?
那只是一个外壳。一个用宇宙中最坚硬的“规则惰性物质”打造的,无法被摧毁,也无法被打开的空壳。
黑影魔头的猜测对了一半。
书的确在“储存”能量。
可惜,受益人不是他们。
“风险转移,完成度34.7%。”
“预计在72个标准宇宙时后,贷款可全部结清。”
“届时,三名‘投资者’将因本源枯竭而自行崩解,回归能量形态。无额外处理成本。”
郑闲关闭了光幕。
一切尽在掌握。
一笔贷款,三重收益。客户满意,坏账清除,新产品潜力无限。
完美的闭环。
然而,就在这时。
他所在的这片绝对虚无的“办公室”里,毫无征兆地,响起了一阵“滴答、滴答”的水声。
这声音不该存在。
郑闲的眉头,第一次,真正地皱了起来。
这不是他设定的任何一种程序,也不是任何一位客户的预约信号。
这是一种……入侵。
他抬起头。
前方的虚无中,一条浑浊、缓慢的河流凭空出现。
河水灰暗,充满了亡者的气息与时间的沉滓。
一艘破旧的乌篷船,顺着河流,无声地漂来。
船头,站着一个戴着斗笠,身披蓑衣的身影。她手中,握着一根看似普通的竹篙。
可郑闲知道,那竹篙每一次点在虚空中,都精准地踩碎了一个他布下的,用以隔绝外界的规则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