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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月握剑的手猛然一抖。

刘太傅更是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鬼。

这是太子与他最核心的几个心腹之间才知晓的暗号!代表最高级别的警示和行动指令!郑闲……郑闲怎么可能知道?

……

“东风恶,画楼西”……这是殿下亲自告诉我的暗号。他说,只有在最危急的关头,拿着信物说出暗号的人,才是自己人。

可是,眼前这个人是郑闲!是皇帝最锋利的一把刀,是镇抚司的指挥使,是亲手把无数忠良之士送进诏狱的刽子手!他怎么可能是自己人?

难道……他是殿下安插在皇帝身边的暗桩?

不,不可能!这太荒谬了!

阿月的心乱了。她自小被太子秘密培养,唯一的使命就是守护这个盒子,守护太子最后的希望。她的世界非黑即白,郑闲就是那个最黑的敌人。可现在,这个敌人说出了最核心的机密。

他是在诈我!一定是!

可是……万一呢?万一他是真的……那自己刚才那一剑,岂不是……

……

看到少女和老头脸上的表情,郑闲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这个暗号,是他三天前从太子一名被捕的心腹嘴里撬出来的。他原本只是想用来诈一下刘太傅,没想到钓出一条大鱼。

“李勋的人马上就到。”郑闲不再给他们思考的时间,语速极快,“我奉殿下之命,取走此物,再由我的人护送你们从密道离开。此地不能再留了!”

他一边说,一边指向藏书楼地面上一块不起眼的地砖。那是他早就查明的,东宫三条密道之一的入口。

信息,再一次造成了绝对的碾压。

刘太傅已经彻底懵了。郑闲不仅知道暗号,还知道密道,这……这难道是真的?难道这位心狠手辣的郑指挥使,真的是殿下的人?可他为什么要抓捕南城的同志?难道是……苦肉计?

“信物呢?”阿月死死咬着嘴唇,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她还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

郑闲笑了。

他缓缓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那玉佩温润通透,上面刻着一个“璟”字。

正是太子李承璟的私印玉佩!

当看到玉佩的那一刻,阿月眼中的冰冷与决绝,终于开始融化,碎裂,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迷茫和混乱。

这枚玉佩,她见过无数次。

“现在,可以把盒子给我了吗?”郑闲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再晚,就都走不了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成了粘稠的糖浆,每一息都无比漫长。

阿月的手在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她脑中两股截然不同的信念正在疯狂撕扯。她的一切,她的生命,她的意志,都建立在“守护太子”这个基石上。而现在,基石上出现了裂缝。

她求助般看向刘太傅。

老太傅的脸色比纸还白,嘴唇哆嗦,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浆糊。他显然已经彻底丧失了判断能力,只是一个劲地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

指望不上他了。

阿月的心沉了下去。她能听见,藏书楼外,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正由远及近,像死神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没时间了。”郑闲的声音再次响起,平稳,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阿月姑娘,殿下的安危,还有你们所有人的性命,都在你一念之间。”

他在用太子压她。

是的,用她最无法抗拒的东西。

如果他是假的,她交出盒子,是叛徒。如果他是真的,她不交盒子,同样是叛徒。这是一个死局。

赌!只能赌!

阿月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的混乱已被强行压下。她松开了紧握剑柄的手,转身,一步步走向那个紫檀木盒。她的动作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郑闲没有动。他身后的十二名夜枭也没有动,但他们身上的肌肉都绷紧了,像十二张拉满的弓,只等一声令下。

郑闲的目光越过少女的肩膀,死死锁定那个盒子。成了!这个暗号和玉佩,果然是太子那蠢货的命门。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拿到东西后,如何用最快的手法解决这两人,再从密道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李勋带人冲进来时,只会看到两具尸体和一间空荡荡的藏书楼。

完美。

阿月终于走到了书架前。她伸出双手,极为珍重地捧起了那个盒子。盒子入手微沉,上面冰冷的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清醒了一瞬。

她转过身,捧着盒子,走向郑闲。

一步,两步。

在距离郑闲只有三步之遥时,她停下了。

“画楼西侧,梧桐凋敝。”

阿月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却在郑闲的耳中炸响如惊雷。

这是什么?

新的暗号?

郑闲的脑子飞速转动,搜索着从那个倒霉蛋嘴里撬出来的所有信息。没有!关于这句话,一个字都没有!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副胸有成竹的沉稳模样。但他拿着玉佩的手,拇指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玉佩的边缘。

一个极小的动作。

但在阿月眼中,却被无限放大。

她懂了。

她全懂了。

这个男人在诈她!暗号,他只知道一半!“东风恶,画楼西”是问句,“画楼西侧,梧桐凋敝”才是答语!这是殿下为了防止暗号泄露设置的双重保险!只有自己人才可能知道完整的口令!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阿月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她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她差一点,就把殿下最后的希望,亲手交给了最大的敌人。

巨大的恐惧和愤怒攫住了她。

但她没有尖叫,也没有立刻动手。她知道自己一动,就是死。她看着郑闲,看着这个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男人,脸上竟然慢慢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那笑容里,有绝望,有自嘲,还有一丝玉石俱焚的疯狂。

“郑指挥使,你好手段。”

话音未落,她用尽全身力气,朝门外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

“李勋将军!盒子在这里!郑闲是东宫的人!他要带盒子从密道走!”

声音穿透了厚重的楼门,清晰地传到外面。

正准备带人撞门的羽林卫左将军李勋,猛地停下了脚步。所有人都听见了那声凄厉的呐喊。

郑闲是东宫的人?

开什么玩笑!

李勋的脸上写满了荒谬,但下一秒,一股浓烈的不安涌上心头。郑闲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比他这个负责京城防务的将军还快?

“撞门!快!”

而藏书楼内,时间仿佛再次静止。

刘太傅瘫倒在地,彻底傻了。十二名夜枭杀机毕露,只等郑闲一个眼神,就要把那个疯狂的少女剁成肉酱。

郑闲却没看他们。

他看着那个孤注一掷的少女,看着她眼中疯狂燃烧的火焰,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太子私印”,再感受着怀里那个刚刚从另一具尸体上顺来的、一模一样的“太子私印”。

他忽然觉得,事情变得无比有趣起来。

这个局,因为一个他不知道的后半句暗号,被彻底盘活了。

栽赃?嫁祸?

郑闲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个无人察觉的弧度。

他非但没有丢下盒子,反而大步流星,一把从阿月手中将那个紫檀木盒夺了过来!

在阿月和刘太傅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在“轰隆”一声巨响,楼门被彻底撞开的瞬间,郑闲转身,面对着门口冲进来的李勋和一众羽林卫,将盒子高高举起。

他一脸“忠诚被背叛”的沉痛与悲愤,声音嘶哑,却响彻全场。

“李将军!你来晚了一步!”

“刘太傅与此女勾结东宫逆党,意图销毁太子谋逆罪证!罪证已被我截下!”

李勋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目光在郑闲高举的盒子上、在阿月惨白又疯狂的脸上、在瘫软如泥的刘太傅身上来回扫视。信息像两股迎头相撞的洪流,在他的脑子里炸开一锅滚粥。

一个是忠心耿耿的太子侍女,声嘶力竭指认郑闲是东宫逆党。

一个是手握皇权特许、以手段酷烈闻名的夜枭指挥使,此刻却一脸悲愤,反指对方谋逆。

谁是忠?谁是奸?

郑闲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钉,狠狠砸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刘太傅身为帝师,却包藏祸心,试图销毁太子与乱党往来的书信!此女便是东宫派来的死士,负责接应!”他手里的盒子纹丝不动,仿佛举着一座山,“我夜枭办事,收到密报,前来截人,没想到他们竟想鱼死网破,污我为逆党!”

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正气凛然。

“你胡说!”阿月终于从那极致的错愕与荒谬中挣脱出来,她像一头受伤的母狼,死死盯着郑闲,声音尖利到变调,“李将军!你不要信他!是他!他用假的信物骗我,是他要抢盒子!暗号!他只知道前半句!”

她把最后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暗号”上。这是唯一的破绽!

李勋的目光立刻转向郑闲,带着审视的压力。

郑闲却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没有看李勋,而是垂下眼帘,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阿月。

“暗号?”他轻轻重复了一遍,随即发出一声嗤笑,“你是说‘东风恶,画楼西’?”

阿月一愣。

只听郑闲继续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无比:“我的人撬开东宫一个联络点的嘴时,确实只问出了这一句。但对付你们这种冥顽不灵的死士,还需要什么后半句吗?”

他猛地抬眼,眼中杀气暴涨,厉声喝道:“直接拿下,严刑拷问,什么样的暗号问不出来!”

这话霸道至极,充满了夜枭行事的血腥风格,也完美解释了他为何不知道后半句暗号——因为他根本不屑于用那种方式!他是来抓人的,不是来接头的!

李勋手下的羽林卫们,看向阿月的眼神已经变了。他们信了。相比一个疯女人的指控,他们更愿意相信这位手段狠辣但功勋卓着的郑指挥使。

“不……不是的……”阿月的辩解在郑闲强大的气场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她感觉自己的世界正在一寸寸崩塌,被这个男人用谎言和气势碾得粉碎。

“够了!”李勋终于开口,声音沉闷如雷,“全部带走!封锁藏书楼,任何人不得靠近!”

他一挥手,两名羽林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几乎要瘫倒的阿月。阿月的剑早已掉落在地,此刻她再无半分反抗之力,只能用淬毒的眼神剜着郑闲。

郑闲却看也不看她,仿佛她只是一粒无足轻重的尘埃。他捧着盒子,主动走向李勋,神情已经从刚才的悲愤转为公事公办的凝重。

“李将军,此案牵连甚广,物证须立刻呈送御前,由陛下圣裁。”他将盒子递了过去。

李勋没有立刻去接。

他的视线越过郑闲的肩膀,落在了那十二名从头到尾都像雕塑一样沉默的夜枭身上。这些人身上的气息太冷,太危险,像一群来自地狱的猎犬。

“郑指挥使的人,为何比我羽林卫还快?”李勋问出了关键。他的职责是卫戍京畿,藏书楼出事,他的人理应最先抵达。郑闲的出现,本身就是一种异常。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这是李勋最后的怀疑。

郑闲似乎早料到有此一问。

他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奈的苦涩,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和李勋能听见的音量说道:“将军有所不知。我的人一直在查另一件事——前朝余孽私造兵器,而其中一条线索,指向了刘太傅府上的一名采买管事。”

李勋眉峰一动。

“我本想顺藤摸瓜,没想到那管事是个幌子,真正的目标竟然是藏书楼。”郑闲的声音里充满了“后怕”和“庆幸”,“那女死士刚才喊话,说我要从密道走,倒提醒了我。”

他猛地转身,指向藏书楼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那里立着一排厚重的书架。

“李将军请看!那里必然就是他们为太子准备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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