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天？
不，你只是我推到台前的傀儡，是我用来号令郑家的第一块招牌。
这把刀，握在谁手里，还说不定呢！
郑凯被郑闲这一跪，彻底冲昏了头脑。
弟弟的臣服，父亲的“遗命”，长子的责任，瞬间化作一股巨大的、扭曲的使命感，充满了他的胸膛。
他感觉自己不再是那个处处受制的懦弱长子，而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家族裁决者！
他的腰杆，不自觉地挺直了。
他的眼神，从迷茫变得锐利。
“福伯。”他开口，声音冷硬了许多。
“大……大少爷……”福伯下意识地应道。
“把祠堂的门锁上。”郑凯命令道，“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出。今天发生的事，看到的字，谁敢泄露半句……”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股森然的杀意，已经让福伯遍体生寒。
福伯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化作一声长叹，默默地转身，走向祠堂大门，用那把沉重的古铜锁，将一切秘密都锁在了里面。
他知道，郑家，要变天了。
或者说，要……血流成河了。
祠堂内，光线昏暗。
郑凯看着还跪在地上的郑闲，眼神复杂。
“起来吧。”
“谢大哥！”郑闲起身，站立一旁，姿态依旧谦卑。
“你说……从谁开始？”郑凯问道。这个问题一出口，他就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郑闲仿佛早就想好了答案，没有丝毫犹豫。
“二叔，郑康成！”
“他贪墨家族财物，结交外戚，图谋不轨，乃是家族第一毒瘤！不除此獠，家法不立！”
郑凯的身体微微一颤。
郑康成，他的亲二叔。
虽然他早就对这个二叔心怀不满，但要亲手……
“大哥，你在犹豫？”郑闲的声音幽幽传来，“你在可怜他？可他掏空郑家的时候，可曾可怜过我们？”
“父亲的遗训，不是请客吃饭。第一刀，必须见血！必须斩在最肥、最毒的那块烂肉上！这样，才能震慑宵小，才能让所有人都明白，这一次，我们是认真的！”
郑闲走到那盆墨水前，伸出手指，蘸了一点粘稠的液体。
他走到郑凯面前，用那根沾着“神谕”的手指，在郑凯的眉心，轻轻一点。
冰凉的触感让郑凯激灵一下。
“大哥，这是父亲的力量。”郑闲的声音如同催眠，“带着他的愤怒，去执行他的意志。”
“我们……现在就去？”郑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对。”郑闲的回答斩钉截铁，“夜长梦多。而且……二叔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他说这话时，嘴角勾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
因为他知道，二叔郑康成，此刻应该正在他的别院里，和几个心腹，商议着怎么在郑家倒下后，第一时间抢夺最值钱的产业。
这是他安插在二叔身边的钉子，刚刚传来的消息。
现在过去，正好，人赃并获。
……
郑家二爷郑康成的别院，灯火通明。
与主宅的愁云惨淡不同，这里弥漫着一股压抑不住的亢奋气息。
名贵的紫檀木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几个衣着华丽的男女正在推杯换盏，言谈甚欢。
坐在主位上的，正是体态臃-肿，满面红光的郑康成。
“二爷，那老不死的，这次怕是真不行了吧？”一个尖嘴猴腮的幕僚，谄媚地给郑康成满上一杯酒。
郑康成端起酒杯，得意地晃了晃：“哼，闭死关？我看是死闭关！我安插在主宅的眼线说了，今天那两个小子在祠堂搞什么祭祀，哭得跟死了爹一样。我看，八九不离十了！”
“那可要恭喜二爷了！”旁边一个妖艳的妇人娇笑着贴上来，“等那老头子一死，大少爷郑凯就是个废物，三少爷郑闲更是个书呆子，这偌大的郑家，还不都是您说了算？”
“哈哈哈！”郑康成放声大笑，一口饮尽杯中酒，“那是自然！东城那几间铺子，南郊那块地，还有库房里那几件宝贝，我早就看上了！等丧讯一发，我第一个就去把它们封了！”
“二爷英明！”
“来来来，我们提前为二爷贺，为未来的郑家家主，贺！”
一群人纷纷举杯，阿谀奉承之词不绝于耳。
郑康成被捧得飘飘然，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坐上家主之位的场景。
就在这时。
“砰！”
别院的大门，被人一脚从外面踹开！
巨大的声响，让满屋子的喧嚣戛然而止。
所有人惊愕地望向门口。
只见两个身影，逆着光，一步步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郑凯。
他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眼神却冷得像冰。眉心那一点黑墨，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像一只闭着的、不祥的眼睛。
跟在他身后的，是郑闲。
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像一个沉默的影子。
“郑凯？郑闲？”郑康成愣了一下，随即脸色一沉，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你们两个混账东西！没规矩！谁让你们闯进来的？还敢踹我的门！”
他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依旧摆着长辈的架子，厉声呵斥。
屋里的幕僚和女人也都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
郑凯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郑康成，看着桌上的酒菜，看着那些谄媚的嘴脸。
郑闲的话，一遍遍在他耳边回响。
蛀虫！
吸血的蛆虫！
他胸中的怒火，混合着恐惧和使命感，剧烈地燃烧起来。
郑闲上前一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奉父亲遗命，清理门户。”
“二叔，郑康成，监守自盗，图谋不轨，按家法，当死。”
短短两句话，让整个屋子的空气都凝固了。
短暂的死寂之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我听到了什么？父亲遗命？”郑康成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指着郑闲，对身边的人说，“你们听听，这书呆子是不是读书读傻了？他爹还关着呢，哪来的遗命？”
“我看是想家产想疯了吧！”
“两个毛头小子，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众人七嘴八舌地嘲讽着，丝毫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郑康成笑够了，脸色重新阴沉下来。
“我看你们是真疯了！来人！”他怒吼道，“把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畜生，给我绑起来，家法伺候！”
门外的护院闻声而动，几个彪形大汉手持棍棒，狞笑着围了上来。
郑凯的身体绷紧了，手心全是汗。
就在这时，郑闲动了。
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动的。
只看到一道残影掠过。
冲在最前面的那个护院，脸上的狞笑还未散去，喉咙处就多了一道细细的血线。
他捂着脖子，难以置信地看着郑闲，然后“噗通”一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温热的血，溅到了郑凯的脸上。
那股熟悉的铁锈味，让他浑身一震。
郑闲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柄薄如蝉翼的短刃，刃上没有一丝血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依旧低着头，声音平静无波。
“违抗家法者，同罪。”
满屋的嘲笑声，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戛然而生。
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地上那具渐渐冰冷的尸体，又看看那个仿佛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文弱书生。
郑康成脸上的肥肉剧烈地抽搐着，他指着郑闲，嘴唇哆嗦，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你……”
他终于意识到，这两个侄子，不是在开玩笑。
他们是来……杀人的！
“跑！快跑！”
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屋子里的人顿时乱作一团，尖叫着，哭喊着，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撞，想要逃离这个修罗场。
郑闲没动。
他只是把那柄短刃，递到了郑凯面前。
刀柄冰冷，却又烫手。
“大哥。”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该你，来执行家法了。”
郑凯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柄刀，他的呼吸粗重如牛。
杀人？
杀自己的亲叔叔？
他的手在剧烈颤抖，根本握不住那柄刀。
“废物！你就是个废物！”郑康成见状，仿佛又找回了一丝底气，他色厉内荏地尖叫，“郑凯！我可是你亲二叔！你敢动我一下，就是大逆不道！等你爹出来了，定要扒了你的皮！”
他还想用过去那套伦理纲常来压制郑凯。
可惜，他不知道，在郑凯心里，“父亲”已经下达了神谕。
“父亲，已经不会再出来了。”郑闲幽幽地开口，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他把一切，都交给了大哥。”
他握住郑凯颤抖的手，将刀柄硬塞进他的掌心。
“大哥，别让父亲失望。”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啊——！”
郑凯发出一声压抑已久的怒吼，那吼声里充满了痛苦、愤怒和决绝。
他猛地握紧刀柄，通红的眼睛死死锁定了正在试图从后门逃跑的郑康成。
“二叔！”
他嘶吼着，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冲了过去！
郑康成吓得魂飞魄散，肥胖的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连滚带爬地冲向后门。
但他的速度，怎能快过一个被逼疯了的年轻人。
只差一步，他的手就要碰到门栓。
“噗嗤！”
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
郑康成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缓缓低下头，看着从自己胸口透出的、染血的刀尖。
他想回头看看自己的侄子，却已经没有了力气。
生机，正从他体内飞速流逝。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最终，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溅起一地尘埃。
鲜血，从他身下迅速蔓延开来，染红了名贵的地毯。
郑凯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
刀，还插在郑康成的背上。
他杀了人。
他把刀捅进了自己二叔的身体里。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他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
郑闲缓缓走上前，没有看地上的尸体，而是拍了拍郑凯的背。
“大哥，你做得很好。”
“我……我杀了他……”郑凯的声音充满了自我怀疑和恐惧。
“不。”郑闲纠正道，“是家法，杀了他。你，只是执行者。”
他蹲下身，面无表情地从郑康成的尸体上拔出短刃，用郑康成华贵的衣袖，将上面的血迹仔细擦拭干净。
然后，他开始在郑康成的尸体上摸索起来。
“你……你在干什么？”郑凯不解地问。
“找东西。”郑闲头也不抬，“像二叔这样的蛀虫，绝对不止贪钱这么简单。他敢这么有恃无恐，背后一定有人撑腰。”
他的手在郑康成怀里摸索着，很快，摸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件。
他掏出来一看，是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
郑闲拆开油纸，里面不是金票，也不是地契，而是一封信。
信封上，没有署名。
郑闲抽出信纸，快速扫了一眼。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怎么了？”郑凯也凑了过来。
信上的内容不多，但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康成兄，大事可期。郑老匹夫闭关乃是假死，实为冲击更高境界，不日即将功成。我李家已备好‘破神弩’三架，只待你信号，便可合围主宅，助你登上家主之位。事成之后，郑家北矿三成收益，归我李家。——李长风”
李家！
郑家的死对头！
郑凯倒吸一口冷气，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原来，二叔不只是贪财，他竟然……勾结外敌，意图弑父夺位！
而那个所谓的“闭死关”，竟然是父亲在冲击更高境界的关键时刻！
那么……祠堂里那道“遗训”……
郑凯不敢再想下去，他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然后碾得粉碎。
“大哥。”郑闲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他抬起头，看到郑闲将那封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自己怀里。
“现在，你还觉得，你杀错了吗？”郑闲的语气里，没有半分波澜，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郑凯沉默了。
他看着地上郑康成的尸体，眼神中的恐惧和愧疚，正在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坚硬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