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远被这一声“废物”刺得心口一痛,一股血气直冲脑门。
他不敢对锦衣少年发作,那股无处宣泄的屈辱和暴怒,便如同找到了堤坝的缺口,瞬间倾泻到了他那些倒霉的手下身上。
“没用的东西!养你们何用!”
崔明远猛地转身,一脚踹在离他最近的一名下人胸口,那下人闷哼一声,像个破麻袋一样滚了出去。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其他人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跪地求饶。
可崔明远已经状若疯魔,对着这些刚才还想为他“出头”的下人连踢带踹,拳脚相加。
“谁他妈让你们动的?啊?谁给你们的胆子!”
“没有的东西,本公子早就说了,给我滚,你们耳朵聋了吗?”
拳头落在肉体上的闷响,夹杂着下人们压抑的惨叫和崔明远的咒骂,在牙行里回荡。
郑闲冷眼旁观,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知道,崔明远这是在向那位锦衣少年表忠心,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下人身上,以求自保。
而那锦衣少年则像是看着一出无聊的猴戏,眼神里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只是静静地站着,斗笠的阴影遮住了他大半的神情,却遮不住那股令人心悸的威压。
半晌,崔明远似乎打累了,他喘着粗气,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袍。
他再次转身,脸上已经堆满了谄媚到近乎扭曲的笑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那戴着斗笠的锦衣少年。
“二……”
他刚说出一个字,喉咙里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
一道冰冷刺骨的目光从斗笠下射出,仿佛两柄出鞘的利剑,瞬间钉住了他。
崔明远浑身一颤,后面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他连忙低下头,姿态放得更低,声音也变得如同蚊蚋般细微:“这位……这位公子,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这间店铺……小人不要了,小人愿意将它,直接送给郑公子,权当是给郑公子赔罪,您看可好?”
这话说得极为卑微,也极为狡猾。
他不敢直接送给锦衣少年,而是送给郑闲,既是讨好了正主,也算是间接向这位神秘的公子示好。
锦衣少年不置可否,只是微微歪了歪头,斗笠下的目光转向了郑闲。
那意思很明显,这事,你说了算。
郑闲看着崔明远那副奴颜婢膝的模样,心中毫无快意,只觉得有些乏味。
他摆了摆手,没好气地说道:“不用在这里试探来试探去的,我不是那种贪图小便宜的人。这店铺,该是多少钱就是多少钱,我一文不会少给。只是,从今往后,这间铺子不能再有任何麻烦。”
郑闲的话说得很清楚,也很直接。
购买店铺的钱,他会出。
但他要的是一个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属于他的产业,而不是一个人情,更不希望日后清河崔氏再拿这件事来做文章。
崔明远一听,顿时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哈腰地保证道:“郑公子放心!绝对不会!我崔明远用项上人头担保,从今往后,无论是谁,都绝不会再来为这间铺子的事找您半点麻烦!”
说完,他又满怀希冀地看向那戴着斗笠的锦衣少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听到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那叹息声很轻,轻得仿佛是风吹过屋檐,却让崔明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随后,他便看到对方轻轻点了点头。
崔明远顿时松了老大一口气,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虚脱了一般。
可这口气松下来的瞬间,他心中却把郑闲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你有这种通天的关系,你他妈早说啊!
你要是早点把这位爷请出来,别说区区一间店铺,从今往后,我见了你都得绕着道走!
还敢要你一分钱不成?
他心中怨念翻江倒海,但面上却不敢有丝毫的表露。
再怎么说,他也是清河崔氏这个当世第一氏族家里悉心培养出来的公子哥,这点养气的功夫还是有的。
他见郑闲和那锦衣少年都不再说话,场面一时有些尴尬,便又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那我……可以走了吗?”
“带上你的钱,滚吧。”
锦衣少年毫不客气地喝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但这句“滚吧”对崔明远来说,却无异于天籁之音。
他连忙躬身道:“是,是!多谢公子!”
说完转身就要带着他那些鼻青脸肿的手下,狼狈地溜走。
然而,他刚迈出一步,身后再次响起了锦衣少年那冰冷的声音。
“我说了,带上你的钱,给我滚。”
崔明远的身体猛地一僵,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地上。
他的钱?
他今天出门,本就是寻乐子。
想在郑闲这个被逐出家门的废物面前彰显存在感。
哪里带了什么钱?
他堂堂清河崔氏的嫡子,虽然只是二房,那也是嫡子哦。
出门还用带钱?
电光石火间,他猛然明白了过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辱感和怒火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双拳在袖中捏得咯咯作响。
他崔明远,堂堂清河崔氏的公子,今天不仅被人当众掌掴,被逼着殴打自己的下人,现在,还要亲手抬着对方用来打自己脸的钱箱子滚出去?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然而,当他转过身时,脸上那抹抑制不住的怒火在接触到锦衣少年那淡漠的眼神时,再次化作了卑微至极的笑容。
“是,是,小人……小人这就滚。”
他连声道谢,仿佛对方是给了他天大的恩赐一般,然后给那几个还在地上哼唧的手下使了个眼色。
那些被他自己揍得鼻青脸肿的手下,一个个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虽然满心屈辱和不解,却不敢有丝毫违逆,跌跌撞撞地走到那口装着三万贯黄金的巨大箱子前,合力将它抬了起来。
沉重的箱子压得他们步履蹒跚,跟在崔明远身后,如同送葬的队伍一般,一步一步,屈辱地消失在了牙行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