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即找上了负责出售此地的牙人。
那牙人一听王玄策的来意，先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衣着虽然朴素，但气度不凡，倒也不敢怠慢，只是面露难色地搓着手道：“这位郎君，您是真看上这天仙楼了？不瞒您说，这地方是好，可这价钱……不便宜啊。”
王玄策淡淡一笑：“再不便宜，也总有一个价格，我诚心购买，说说价格吧。”
牙人眼睛一亮，连忙将他请进屋里奉茶，态度热情了百倍：“郎君爽快！这天仙楼的主家，乃是清河崔氏的二房嫡子，崔明远崔公子。崔公子说了，一口价，三万贯，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三万贯！
饶是王玄策早有准备，也被这个数字惊得眼皮一跳。
这几乎是郑闲敲诈来的所有钱财的一半了！
这已经不是狮子大开口，简直是想把人连皮带骨都吞下去。
“价格太高了。”王玄策皱眉道，“这座酒楼虽好，但早已败落，要重新修葺开张，又是一大笔开销。三万贯，都能在旁边另起一座新楼了。”
牙人苦笑道：“郎君说的是。可……架不住这是崔公子的产业啊。人家不缺钱，就这个价，您要是诚心想买，小的就去通报一声。您要是觉得贵，那……那小的也没办法了。”
言语之间，满是清河崔氏的敬畏。
而且态度虽然温和，但却透着一股强硬。
毕竟，在长安城这样的地段，想要再找这么大的地方，几乎是不可能了。
“去通报吧。”
王玄策沉吟片刻，还是决定试一试。
牙人得了话，屁颠屁颠地跑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才引着一个身穿锦衣，面带傲色的年轻公子哥走了过来。
那人正是崔明远，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王玄策一眼，像是打量一件货物，语气轻慢地开口：“就是你要买我的楼？”
王玄策拱手道：“正是在下。”
崔明远嗤笑一声，绕着王玄策走了一圈，摇着扇子道：“看你这穷酸样，拿得出三万贯吗？别是哪个不长眼的，想来消遣本公子吧？”
他身后的几个家丁顿时发出一阵哄笑。
王玄策面色不变，淡淡说道，“三万贯不少，但在下还拿的出来，只是崔公子眼高于顶，不像谈生意的态度！”
崔明远的笑声戛然而止，“本公子就这态度，爱买不买！”
他“啪”的一声合上折扇，指着王玄策的鼻子，满脸讥讽：“我不管你是谁的人，但想在西市盘下这么大的地方，总得报个名号吧？说吧，你家主人是谁？”
王玄策眉头紧锁，他不想在这种时候暴露郑闲的身份，只能含糊道：“东家姓郑！”
“姓郑？”崔明远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夸张地大笑起来，“长安城姓郑的多了去了，哪个郑？莫不是……前些日子被荥阳本家扫地出门的那条丧家之犬吧？”
王玄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王玄策的眼神，像是腊月寒冬里结了冰的湖面，瞬间变得彻骨冰寒。
一股森然的杀气自他身上一闪而逝，快得让崔明远身后的家丁们只觉得脖颈一凉，却又抓不住那感觉的来源。
只有正对着王玄策的崔明远，感受得最为真切。
那是一种仿佛被荒原饿狼盯上的感觉，让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心头莫名一悸。
但随即，被冒犯的羞恼就冲垮了那丝惊惧。
他崔明远是谁？
清河崔氏的嫡子！
虽然是二房，但那也是清河崔氏的嫡子啊！
在这长安城里，谁敢用这种眼神看他？
“哟呵？”
崔明远稳住身形，用折扇“啪”地一下敲在王玄策的肩膀上，动作轻佻，言语却愈发刻薄，“怎么？真被本公子说中了？说到你主子的痛处了？一条狗的看门人，还敢跟本公子龇牙？信不信本公子今天就打断你的腿，让你和你那丧家之犬的主子一起，滚出西市去要饭？”
“你！”王玄策太阳穴青筋暴起，按在腰间的手下意识地握紧。
他本就是读书人，不是那冲动之人。
这大半年来，跟在郑闲身边，什么场面没见过？
本以为已经历练的足够。
不会为任何事情表露本心。
而今天，崔明远侮辱的是郑闲！
是他最敬重的小少爷。
这比打他骂他，更让他无法忍受！
“我家主人的名讳，也是你这种人能叫的？”
王玄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冰渣。
“我叫了又怎么着？”
崔明远被他这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彻底激怒了，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明明是个下人，却偏偏摆出一副硬骨头的样子。
他收起折扇，用扇骨一下下地点着王玄策的胸口，嚣张到了极点：“我不仅要叫，我还要当着你的面叫！丧家之犬！丧家之犬郑闲！他就是个被郑家扔出来的垃圾！废物！哈哈哈……”
崔明远放肆地大笑着，他身后的家丁也跟着起哄，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牙人站在一旁，吓得脸色发白，想劝又不敢劝，只能一个劲地擦着额头的冷汗。
王玄策的胸膛剧烈起伏，理智告诉他，此时动手，只会给小少爷招来无尽的麻烦，太原王氏的麻烦还没有解决，此时再招惹清河崔氏。
这很不明智。
可情感上，他几乎要控制不住拔刀的冲动。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一个平淡中带着几分慵懒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玄策，退下。”
这声音不大，却像是一柄重锤，瞬间敲碎了现场的喧嚣。
崔明远的笑声戛然而止，猛地回头看去。
只见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年轻人，正缓步从门外走来。
他相貌清俊，神情淡然，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眼前这场闹剧，不过是乡间的一场滑稽戏。
来人，正是郑闲。
他身后只跟着一个面无表情的护卫，但那护卫身上散发出的铁血气息，却让崔明远的家丁们不自觉地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