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头依然是赶车的人。
和来时的悠哉自在不同,此时的他显得有些拘谨和紧张。
虽然他早年就跟着郑闲的母亲,也算是荥阳郑氏的老人,见过不少大人物,多少也算见过大风大浪。
但在大唐战神李靖面前,他还是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握着缰绳的手也显得格外小心翼翼。
郑闲乘坐的马车极大,四个人挤在一辆马车里,丝毫不显得拥挤。
李靖和红拂女坐在靠里的位置,李舒婉挨着红拂女坐,郑闲则坐在靠门的位置,正对着李靖。
车厢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有李舒婉和红拂女在,总不至于像两个大男人那样剑拔弩张。
但李靖那张不苟言笑的脸,还是给车厢带来了无形的压力。
马车缓缓启动,朝着城外郑闲的庄园驶去。
车轮声再次规律地响起。
沉默了一会儿,车厢里只有马车行驶的轻微晃动声。
郑闲正琢磨着该找个什么话题打破僵局时,一直没开口的李靖突然说话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郑闲,”李靖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厢里回荡,“老夫想了一夜,打算在你那庄园多住一些时日,同时调派一千卫国军,按照你给的方法训练。”
李靖的话音落下,车厢里瞬间凝固了几秒。
郑闲先是一愣,大脑像是宕机了一瞬。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惊喜像是潮水一样将他瞬间淹没。
多住几天?
还在庄园训练?
他的耳朵里嗡嗡作响,自动屏蔽了“一千卫国军”、“训练”之类的字眼。脑海里回荡的,只有那句“在你那庄园多住一些时日”。
多住一些时日!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可以和他的婉儿朝夕相处!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不,是掉下来的金山!
郑闲整个人都飘起来了。
“太好了!太好了!李叔能多住几日,是在下的荣幸!庄园地方大得很,房间也多,您和夫人、婉儿尽管住,想住多久都成!”
他急不可耐地表态,声音里都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那模样,恨不得现在就把李靖全家打包搬到庄园去。
这表现,实在也太露骨、太明显了些。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小子不是冲着李靖的“多住几日”去的,是冲着那句“婉儿”去的。
李舒婉就坐在旁边,看到郑闲这副恨不得原地蹦起来的模样,白皙的脸蛋顿时像火烧一样红了起来。
她低着头,双手无措地绞着衣角,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压根不敢抬眼去看郑闲那张英俊得有些过分的脸,生怕自己的窘态被他看了个正着。
心跳得像是擂鼓一样,咚咚咚地在耳边炸响。
红拂女将女儿的反应尽收眼底,又看了看郑闲那副猴急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意。
她莞尔一笑,并未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李舒婉的手背,眼神中带着一丝理解和纵容。
她是江湖儿女出身,不拘小节,儿女的情意,在她看来再正常不过,甚至觉得有趣。
倒是坐在对面的李靖,看着郑闲那副完全把心思写在脸上的模样,那眼珠子都快黏在自己女儿身上了,哪儿不知道这小子心里想的什么。
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冷峻面孔,瞬间又沉了几分。
好小子!
老夫在这儿谈正事,谈卫国军的训练,你倒好,满脑子都是儿女情长?
李靖冷哼一声,鼻腔里发出一声不满的低音。
“哼!”
这一声冷哼,像是冬日的寒风,瞬间将郑闲脑子里那些粉红色的泡泡吹得七零八落。
他猛地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失态了。
他讪讪地收敛了笑容,正襟危坐,眼神躲闪,不敢再看李靖。
李靖见他老实了点,也懒得再跟他计较。
不过看他那副德性,也不想再多说一句关于庄园训练的事情。
反正他已经决定了,到时候直接调兵过去便是。
至于这小子怎么想,是他自己的事。
马车再次陷入安静。
只剩下车轮滚动的声音,规律而单调。
车厢里的气氛又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李靖板着脸,郑闲蔫头耷脑,李舒婉低头害羞,只有红拂女依然带着淡淡的笑意。
就这样,马车穿过长街,朝着城门方向驶去。
很快,城门巍峨的轮廓就出现在眼前。
此时,守城的士兵已经换了一拨,但郑闲的“老朋友”滕子京,那位负责看管和“嘲讽”郑闲的城门官,竟然还在!
远远地看到郑闲那辆宽大的马车,滕子京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立刻堆起满脸的笑容,对着马车方向热情地摆了摆手。
马车缓缓停下,停在了城门洞口。
郑闲掀开车帘,刚露出头,还没来得及跟滕子京客套几句,打个哈哈什么的。
“哼!”
车厢里再次传来一声冷哼,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人心悸的威严,像是压抑着某种情绪。
这冷哼声,让正要跟郑闲打招呼的滕子京身形猛地一僵,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凝固。
他顺着声音往车厢里一看。
这一看,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李靖!
竟然是卫国公,大唐战神,李靖大帅!
滕子京的眼睛猛地睁大,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大半,露出一种极度震惊和惶恐的神情。
他做梦也没想到,这辆马车里坐着的,竟然是当朝的卫国公!
而且,卫国公似乎还对他冷哼了一声?
他哪里还顾得上跟郑闲客套,身体下意识地绷紧,双腿一并,右手迅速而有力地握拳,重重地捶在胸口左侧,行了一个极其标准的特殊军礼!
腰板挺得笔直,声音洪亮而恭敬:
“末将滕子京,见过大帅!”
他这个军礼一出,周围原本有些松散的守城士兵也瞬间立正,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敬畏地看着马车。
李靖坐在车厢里,看着滕子京那副瞬间变脸、行军礼的模样,脸上冰冷的表情终于缓和下来,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他没下车,只是在车里摆了摆手,声音带着一丝属于上位者的随性,但又带着军中特有的粗犷:
“藤麻子,少给老子来这套!在这好好当差,别给老子丢人!”
李靖这话一出,滕子京那悬着的心总算稍微放下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