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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粘稠,湿冷,带着泥土、铁锈和某种水生植物腐败的、令人作呕的腥气,从下方无边无际的深渊中涌上来,顺着陡峭狭窄的金属楼梯,包裹着他们仓皇下行的身影。紧急逃生梯的金属踏板湿滑,布满锈迹,每一次落脚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刺耳的“嘎吱”声,在垂直竖井般幽闭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撞击着耳膜,也撞击着顾微微狂跳的心脏。她一手紧紧抓住冰冷湿滑的扶手,一手死死攥着沈墨塞给她的那个轻薄设备,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脚踝的镇痛剂效果在剧烈运动下似乎开始消退,每一次向下迈步,受伤的部位都传来撕裂般的痛楚,让她额头冒出冷汗,眼前阵阵发黑。但她不敢停,甚至不敢慢下来,身后是“灰狼”沉重的、压抑着紧张的呼吸,以及更上方,隔板关闭、障碍设置时发出的、令人心悸的闷响。

头顶那扇被“灰狼”封死的金属隔板,似乎隔绝了大部分来自地面的声响,但顾微微那因紧张而被放大的听觉,似乎仍能捕捉到一丝极其模糊、被厚厚土层和金属结构隔绝得几不可闻的——引擎轰鸣?甚至……旋翼的呼啸?是谁?“维护者”反应这么快就找来了?还是“指挥官”提到的、风格不同的另一伙人?

楼梯仿佛没有尽头,螺旋向下,深不见底。只有“指挥官”和打头的“夜枭”手中战术手电射出的、狭窄而惨白的光束,在黑暗中切割出不断变幻的、令人眩晕的光斑,照亮前方几级湿滑的台阶和布满水渍、苔藓的粗糙混凝土墙壁。空气越来越潮湿阴冷,带着地下深处特有的、恒定的、令人窒息的寒意。呼吸变得困难,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霉味和铁腥气。

不知向下跑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十秒,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就在顾微微感觉肺叶像要炸开,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几乎要抓不住扶手、滚落下去时,前方的“夜枭”猛地停住了脚步,光束定格在下方一片更加浓郁的黑暗上,同时低声道:“到底了!是排水隧道!有水!”

顾微微踉跄着冲到“夜枭”身后,手电光束向前延伸,照亮了前方的景象——楼梯尽头连接着一条更加宽阔、但高度不足两米的拱形隧道。隧道墙壁是斑驳的混凝土,地面是及踝深的、浑浊发黑的、缓慢流淌的污水,散发出难以形容的恶臭。水面上漂浮着各种垃圾和泡沫。隧道向前后两个方向延伸,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之中。哗哗的水流声在这里变得更加清晰,混合着他们粗重的喘息,在隧道中形成诡异的回响。

“是通往利马特河的老旧城市排水系统的一部分。”“指挥官”快速判断,用手电扫视着隧道两端的黑暗,“这里岔路很多,能通向河边多个隐蔽出口,也能混入城市主排水管网。‘夜枭’,探路,确认方向和水深。‘灰狼’,警戒后方。沈博士,检查设备,确保信号屏蔽持续有效。”

“夜枭”应了一声,迅速踏入污水中,水流瞬间没过了他的小腿。他毫不在意,端着枪,战术手电如同探照灯般扫向前方黑暗的隧道,小心翼翼地向左侧(感觉是朝着城市方向?)探查。“灰狼”则守在楼梯口,枪口指向来时的方向,耳朵微微颤动,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

沈墨快速检查了一下手中的仪器,对“指挥官”点了点头:“屏蔽正常,但地下环境复杂,如果有针对性的高频探测,不一定能完全屏蔽。另外,这里的湿度对设备是挑战。我们得尽快离开水体,或者找到干燥的地方。”

顾微微站在楼梯最底部,冰冷的污水已经浸湿了她的鞋子和裤脚,刺骨的寒意瞬间顺着小腿蔓延上来,让她打了个寒噤。她看着眼前这肮脏、黑暗、不知通向何处的下水道,想起之前在苏黎世被陆沉舟和周子轩追逐时,也曾亡命于类似的环境,胃里一阵翻搅,几乎要呕吐出来。难道她的命运,就要永远与这些阴暗、污秽、不见天日的地下世界捆绑在一起吗?

“这边!”“夜枭”的声音从前方左侧隧道传来,带着一丝如释重负,“水流平稳,深度到小腿,前方大约五十米有岔路,右边那条似乎有向上的气流,可能是通风口或检修井!这边走!”

“走!”“指挥官”毫不犹豫,示意顾微微和沈墨跟上。“灰狼”殿后,一行人踏入冰冷的污水,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夜枭”指引的方向快速前进。

污水冰冷刺骨,水底是滑腻的淤泥和不知名的杂物,行走异常艰难。顾微微的脚踝疼得钻心,几乎使不上力,只能咬牙强忍,依靠手臂抓着旁边湿滑的墙壁借力,踉跄前行。冰冷的污水灌进鞋子,每走一步都发出“噗嗤”的声响,恶臭的气味无孔不入,让她头晕目眩。战术手电的光束在污浊的水面和斑驳的墙壁上晃动,照亮前方“夜枭”模糊的背影,也照亮了水中漂浮的、令人作呕的垃圾。

隧道仿佛没有尽头,只有哗哗的水流声和他们压抑的喘息、踩水声在回荡。黑暗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带着地下世界永恒的、令人绝望的死寂。只有偶尔从头顶裂缝滴落的水滴,发出单调的“滴答”声,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就在他们快要接近“夜枭”所说的岔路口时,殿后的“灰狼”突然发出一声短促而严厉的警告:“后面有动静!脚步声!不止一个!速度很快!”

所有人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指挥官”猛地转身,手电光束和枪口同时指向来时的黑暗隧道。“夜枭”也瞬间停下,闪到隧道墙壁一处凹陷处,举枪瞄准。沈墨迅速将顾微微拉到相对干燥一点的墙边,用自己的身体微微挡住她。

“确认人数,距离!”“指挥官”压低声音,对着通讯器(似乎在这地下还有短距离的微弱信号?)问道。

“听脚步声,至少六人,距离……不到一百米!在加速!” “灰狼”的声音紧绷,“他们发现我们了!可能用了热感或声呐!”

这么快!竟然真的追上来了!而且是在这迷宫般的下水道里精准定位!顾微微的心沉到了冰冷的污水底。是“维护者”吗?他们的技术已经先进到这种地步了?能在这种环境下快速追踪?

“不能让他们堵在岔路口!”“指挥官”当机立断,“‘夜枭’,抢占右边岔路,如果有向上出口,优先占领制高点!‘灰狼’,设置延迟障碍,然后跟上来!沈博士,顾小姐,跟我来,进左边岔路!快!”

命令下达,所有人瞬间行动。“夜枭”如同猎豹般蹿出,冲向右边那条隐约有气流涌动的黑暗岔道。“灰狼”则迅速从背包里掏出几个圆柱形的物体,设置在水流中,然后也快速跟上。“指挥官”一把拉住顾微微,和沈墨一起,冲进了左边那条看起来更狭窄、水流更湍急的岔路。

左边岔路比主隧道更加低矮,需要弯腰才能通过。水流也更深,几乎没到了大腿,而且冰冷刺骨,流速更快,带着一股向下的吸力。他们三人几乎是半走半漂,在齐大腿深的冰冷污水中艰难前行。顾微微感觉自己的下半身已经完全麻木,只剩下刺骨的寒冷和脚踝处传来的一波波、越来越难以忍受的剧痛。她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痛哼,只是机械地跟着“指挥官”向前挪动。

身后,主隧道方向,传来了“灰狼”设置的障碍物被触发的沉闷爆炸声,以及几声压抑的惊呼和咒骂!是追兵踩中了诡雷或触发了爆炸陷阱!紧接着,更加激烈的枪声响起!是“灰狼”在开火阻击!消音器也无法完全掩盖的、短促的“噗噗”声,在狭窄的隧道里被放大,震耳欲聋!

交火了!他们被追上了!

“快!再快点!”“指挥官”低吼,几乎是拖着顾微微在污水中前行。沈墨也拼尽全力,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专注,手中的仪器屏幕亮着,似乎在试图分析前方隧道结构或寻找出路。

枪声越来越密集,夹杂着能量武器特有的嗡鸣和物体被击中的碎裂声!追兵的火力异常凶猛!而且,顾微微惊恐地听到,似乎有……涉水奔跑的声音,从他们身后这条岔路的主干道方向传来!不止一拨追兵!他们分兵了!有人去追“夜枭”和“灰狼”,有人直接追进了这条岔路!

“他们过来了!”“指挥官”显然也听到了,脸色一变,猛地将顾微微和沈墨推向旁边一处稍微凹陷、能提供一点遮蔽的墙壁凹槽,“蹲下!别出声!”

三人紧紧挤在狭窄的凹槽里,屏住呼吸。顾微微能感觉到“指挥官”紧绷的肌肉和沉稳的心跳(尽管她自己的心跳已经快得像擂鼓),能闻到沈墨身上淡淡的电子设备味道和汗味,也能闻到污水中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恶臭。战术手电已经关闭,只有沈墨手中仪器屏幕发出极其微弱的、被调至最暗的幽光,映出三人惨白而紧张的脸。

涉水声越来越近,伴随着短促的、用手语或极低声音进行的交流,是顾微微听不懂的语言,但语调冰冷、急促,充满杀意。至少有四五个人,从他们刚刚经过的主干道追进了这条岔路,就在他们藏身的凹槽前方不足十米处停下了!

手电光束扫过浑浊的水面和墙壁,其中一道,甚至从他们藏身的凹槽边缘掠过,差一点就照到他们蜷缩的身影!顾微微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死死捂住嘴,指甲深深掐进脸颊的肉里,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绝对静止,连呼吸都压到了最低。

追兵似乎在观察,在判断。水流声,远处隐约的枪声,以及他们自己压抑的呼吸和心跳,是黑暗中唯一的声响。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这时,沈墨手中那个一直亮着幽光的仪器屏幕,忽然极其轻微地、不受控制地闪烁了一下!虽然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瞬,但在绝对的黑暗中,却像一盏微弱的信号灯!

“那边!” 一个压低的、冰冷的呼喝声几乎在同时响起!紧接着,数道手电光束和枪口,瞬间锁定了他们藏身的凹槽!

暴露了!

“开火!”“指挥官”在光束照来的瞬间,已经如同猎豹般暴起,手中的武器喷射出愤怒的火舌,同时将顾微微和沈墨狠狠向后一推,“走!向深处跑!别回头!”

“砰!砰!砰!砰!”

激烈的枪声在狭窄的岔路中轰然炸响!子弹打在混凝土墙壁上,溅起密集的火星和碎屑,打在污水中,激起一道道水柱!顾微微被“指挥官”推得一个趔趄,向后摔倒在及腰深的冰冷污水中,呛了一大口腥臭的污水,眼前一片漆黑,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枪声和“指挥官”的怒吼!

“跑啊!”沈墨也厉声喝道,一把将她从污水中拖起来,不管不顾地拖着她,向着岔路更深处、更黑暗、水流更湍急的方向,连滚爬爬地冲去!身后,“指挥官”依托凹槽的微弱掩护,用精准而暴烈的射击,死死挡住了追兵的第一波冲击!

顾微微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在冰冷的污水中拼命向前扑腾。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恶臭。脚踝的剧痛已经麻木,身体像不是自己的,只是机械地、疯狂地划水、蹬腿,向着未知的黑暗深处逃窜。

“噗通!噗通!”

身后传来重物落水的声音和闷哼,似乎是追兵中弹倒下。但更多的脚步声和枪声立刻填补了空缺,火力更加凶猛!“指挥官”的还击声似乎被压制了下去,变得断断续续。

“组长!”“灰狼”的怒吼声从另一个方向(右边岔路?)隐约传来,伴随着更加激烈的交火,显然他们也遭遇了强敌,无法支援。

完了……被包围了……顾微微的心沉到了冰冷的谷底。她和沈墨在这漆黑、湍急的污水道里,能跑到哪里去?前面是死路怎么办?就算不是死路,以他们两人的状态,又能支撑多久?

就在绝望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瞬间,冲在前面的沈墨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然后整个人猛地向前一倾,似乎踩空了,瞬间被湍急的水流卷着,向下冲去!

“沈博士!”顾微微失声喊道,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了一把冰冷的污水。她自己也因为水流突然变急、脚下失去平衡,尖叫一声,被汹涌的暗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向前冲去!

前方是一个向下的陡坡,或者说,是一个小型的瀑布、跌水!污浊的水流在这里变得异常湍急,带着他们如同落叶般,冲向下方更深、更黑暗的未知水域!

“抓紧!深吸气!”沈墨的声音在前方被水流冲得破碎,但顾微微还是听清了。她拼命划水,试图抓住什么,但四周只有光滑的混凝土和汹涌的水流。身体在冰冷刺骨的水中翻滚、撞击,天旋地转,分不清上下左右。她只能死死憋住一口气,护住头部,任凭激流将她冲向下方的黑暗深渊。

“轰——!”

巨大的水声在耳边炸响,是坠落!他们从那个跌水口掉了下去!身体在空中失重了一瞬,然后重重砸进下方更深、更冷的水潭中!巨大的冲击力让顾微微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冰冷浑浊的污水瞬间从口鼻灌入,带来剧烈的窒息和咳嗽!

她在水中疯狂挣扎,手脚胡乱扑腾。幸运的是,这个水潭似乎不深,她很快就踩到了底部滑腻的淤泥。她挣扎着站起来,水只到胸口。但水流依旧湍急,推着她向前。

“咳咳……顾小姐!”沈墨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带着剧烈的咳嗽。他也站了起来,手中的战术手电似乎还没丢,光束在水中晃动,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区域。

这里似乎是一个相对开阔的地下蓄水池或交汇处。水来自他们跌落的那个洞口,以及另外几条更小的岔道,在这里汇合,然后通过一个更加巨大的、被生锈铁栅栏半封住的拱形出水口,流向更深远的黑暗。空气更加阴冷,带着浓重的水汽和铁锈味。头顶是黑漆漆的、看不到顶的穹窿,隐约有水滴落下。

“这里……是哪里?”顾微微喘息着,吐出嘴里的污水,声音嘶哑颤抖。

“可能是老城区排水系统的一个主要汇流池,那个铁栅栏后面,应该就是通往利马特河的主干渠。”沈墨用手电扫视着周围,快速分析,“栅栏锈死了,但……看那里!”光束定格在铁栅栏旁边一处墙壁上,那里似乎有一个不起眼的、用红油漆画着的、已经褪色模糊的箭头标记,指向栅栏下方一个被水流半淹没的、像是检修通道的狭窄洞口。

“应急出口标记!可能有路!”沈墨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就在这时,上方他们跌落的洞口方向,传来了涉水声和急促的呼喊!追兵也下来了!他们没有被激流冲散,或者,有其他人绕路下来了!

“走!进那个洞!”沈墨不由分说,拉住顾微微,趟着齐胸深的冰冷污水,拼命向那个标记所指的狭窄洞口冲去!

洞口很低,需要完全蹲下甚至趴下才能通过。里面一片漆黑,水流在这里变得平缓了一些,但依旧冰冷刺骨。他们手脚并用,在狭窄、布满淤泥和杂物的管道中拼命向前爬。身后,追兵的呼喊和涉水声越来越近,手电光束甚至已经能照到洞口!

“快点!再快点!”沈墨在前面催促,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焦急。

顾微微感觉自己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肺部像要炸开,冰冷的污水浸泡着全身,带走所剩无几的体温。手指在粗糙的管道内壁上磨破了,火辣辣地疼。但她不敢停,只能拼命地向前爬,爬,爬……

突然,前方爬行的沈墨猛地停住了,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

“怎么了?”顾微微的心一沉。

“前面……没路了!是死胡同!”沈墨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只有……一个向上的、锈死的铸铁井盖!从里面打不开!”

死路?!顾微微如坠冰窟。他们爬了这么久,竟然是一条死路?!

身后的追兵已经追到了洞口,手电光束和枪口已经探了进来,冰冷的声音用带着口音的英语喝道:“出来!放弃抵抗!”

完了……真的完了……顾微微瘫坐在冰冷的污水中,背靠着湿滑的管壁,浑身冰冷,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了。沈墨也沉默着,只有粗重的喘息在狭窄的管道里回荡。

就在这时,沈墨手中那个一直握着的、显示着声波序列和坐标的轻薄设备,屏幕忽然剧烈地闪烁起来,发出一种极其轻微的、但在此刻死寂中异常清晰的嗡鸣!不是警报,更像是……某种频率共振产生的反馈?!

紧接着,顾微微感到自己后颈、太阳穴的位置,那曾经在“第七观测站”被触碰、被“放大”感知的区域,再次传来一阵微弱但清晰的、麻麻的、仿佛被微弱电流拂过的感觉!是“钥匙”的生物锁特征,被触动了?!被什么触动了?这设备?还是……这个环境?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头顶那个锈死的铸铁井盖。井盖很厚,布满锈迹,但中心似乎有一个不起眼的、像是锁孔,又像是某种特殊接口的凹陷。在沈墨手电光束的照射下,她隐约看到,那凹陷的形状……似乎和她记忆中,那枚工装纽扣上的刻痕——三角形中心一个圆点——有几分相似?!

难道……这里就是另一个“验证点”?这个井盖,就是需要“钥匙”(她)和“共鸣密钥”(设备中的声波序列)才能打开的“锁”?!而那个凹陷,就是插入“共振器”(纽扣)或者接收声波的地方?!

可是,纽扣不在她手里!在“维护者”那里,或者丢了!而且,设备虽然模拟了声波序列,但如何发射?如何与这个“锁”对接?

“把设备给我!”顾微微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从沈墨手中抢过那个轻薄设备。屏幕上的声波波形图依旧在闪烁、嗡鸣。她看着那个井盖中心的凹陷,又看看设备,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上心头。

没有纽扣,没有发射器……但如果……如果“钥匙”本身,在特定情况下,就能产生或放大特定的生物场或神经信号,与“共鸣密钥”产生共振呢?如果打开这个“锁”的,不是物理的“钥匙”,而是她这个“活体钥匙”在特定声波激发下的生物反应呢?!

穆勒教授设计的“钥匙”是生物锁!验证需要她的生物特征和特定神经状态!那枚纽扣,可能只是一个辅助聚焦或接收的“共振子”,真正的“钥匙”,是她自己!她的生物场,她的脑波,在“共鸣密钥”的激发下,本身就是开锁的密码!

“沈博士!把这个设备的声音输出,调到最大!对准那个井盖中心的凹陷!”顾微微嘶哑地喊道,声音因为激动和决绝而变形,“快!没时间了!”

沈墨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她眼中那近乎疯狂的光芒,以及身后越来越近的追兵,他一咬牙,夺回设备,快速操作了几下,然后将设备背面一个不起眼的微型扬声器孔,死死按在了井盖中心的那个凹陷上!

“可能会很响!捂住耳朵!”沈墨警告道,同时按下了播放键。

“嗡————!!!”

一股低沉、浑厚、仿佛来自大地深处、又像是无数频率叠加在一起的、难以形容的奇异嗡鸣声,猛地从那个轻薄设备中爆发出来!声音经过井盖的共振放大,在这狭窄封闭的管道中轰然炸响!那不是普通的声音,其中包含着人类听觉难以完全捕捉的次声和超声频段,带着一种直击灵魂、撼动脏腑的穿透力!

顾微微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就感到大脑“轰”的一声,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后颈和太阳穴的麻痹感瞬间增强百倍,化为一种尖锐的、仿佛有无数细针在同时穿刺的剧痛!同时,她感到自己的心跳、呼吸、甚至血液流动,似乎都在这奇异的嗡鸣中产生了诡异的共鸣和共振!眼前阵阵发黑,无数破碎的光影和难以名状的感知碎片在脑海中炸开!是“钥匙”被彻底激活了!是生物锁在“共鸣密钥”的激发下,产生了强烈的、无法控制的反应!

“呃啊——!”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身体剧烈地痉挛,向后倒去,撞在管壁上。

“顾小姐!”沈墨惊骇地想要扶她,但也被那巨大的、仿佛能撕裂耳膜的嗡鸣震得头晕目眩,几乎握不住设备。

追到洞口的追兵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而强大的声波冲击打了个措手不及,传来几声压抑的痛呼和惊叫,手电光束乱晃。

就在这时——

“嘎吱……嘎吱吱……轰隆!!!”

头顶那扇厚重锈死的铸铁井盖,在这奇异声波和顾微微生物场剧烈共振的双重作用下,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紧接着,井盖中心的锁止机构,竟然在没有任何物理触碰的情况下,自动旋转、解锁!沉重的井盖猛地向上一弹,露出一道缝隙!冰冷的新鲜空气和微弱的、来自地面世界的天光(可能是凌晨的天光?),瞬间从缝隙中涌入!

井盖……打开了!

不是用钥匙,不是用工具,而是用“共鸣密钥”和“活体钥匙”的共振,强行解锁了!

“走!”沈墨第一个反应过来,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因为剧痛和共振而几乎虚脱的顾微微从缝隙中推了上去!然后自己也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

外面是冰冷的、湿漉漉的鹅卵石地面,空气中是浓重的河水和潮湿雾气的气味。天色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只有远处城市模糊的灯火和河对岸零星的路灯,提供着微弱的光亮。他们似乎是在利马特河畔某个偏僻的、堆满废弃建材和垃圾的岸边,身后是黑黢黢的、通往地下世界的排水口。

沈墨顾不上喘息,也顾不上查看顾微微的状况,回身对着那个打开的井口,将手中还在发出低沉嗡鸣的设备,狠狠地、用尽全力砸了进去!然后,他猛地将沉重的铸铁井盖重新盖上,用脚死死踩住!

井盖下,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和更加混乱的呼喊,但厚重的铸铁隔绝了大部分声音。那诡异的嗡鸣声也戛然而止。

暂时……安全了?从那个地狱般的下水道里……逃出来了?

顾微微瘫倒在冰冷湿滑的鹅卵石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火辣辣的疼痛和喉咙的血腥味。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大脑依旧嗡嗡作响,后颈和太阳穴的剧痛缓缓退去,留下一种虚脱般的麻木和深入骨髓的冰冷。泪水混着脸上的污水,无声地滑落。她活下来了……又一次,从绝境中,以这种近乎自我毁灭的方式,活下来了。

沈墨也瘫坐在她旁边,剧烈地咳嗽,脸色惨白如纸,显然也到了极限。他看了一眼手中已经黑屏、似乎因为过载而损坏的设备,又看了一眼脚下死死踩着的井盖,眼中充满了后怕和难以置信。

“刚才……那是……”他看向顾微微,声音嘶哑。

“是‘钥匙’……”顾微微闭着眼,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穆勒教授的‘钥匙’……和‘共鸣密钥’……”

沈墨沉默了。他明白了。他们刚刚无意中,或者说,在绝境中被迫,完成了一次“钥匙”的验证。而验证点,竟然就在这个看似绝境的排水口。穆勒教授的设计,真是……诡异莫测,也残酷无比。

远处,隐约传来了警笛声,由远及近。可能是刚才的动静(枪声、爆炸、诡异的嗡鸣)惊动了地面,或者,“灰狼”、“夜枭”他们那边的交火引来了警方。

“我们不能留在这里。”沈墨挣扎着站起来,看了看四周,“警方,‘维护者’,还有那伙不明身份的追兵……这里很快就会成为焦点。我们必须离开,找个地方藏起来,联系……如果‘指挥官’和‘灰狼’他们还能联系得上的话。”

他弯腰,想把顾微微扶起来。顾微微尝试了一下,但身体软得如同烂泥,脚踝的剧痛再次清晰无比地传来,让她闷哼一声,又跌坐回去。

“我……走不动了……”她绝望地说。体力、意志,都已经被透支到了极限。

沈墨看了看她惨白的脸和完全无法用力的脚,又看了看越来越近的警笛声,脸上露出决绝的神色。他一咬牙,弯下腰,将顾微微背了起来!沈墨身材不算特别高大,但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背起顾微微,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河岸,向着远离警笛声、更加偏僻黑暗的废弃码头区方向,踉跄着跑去。

顾微微伏在沈墨并不宽阔的背上,感受着他沉重的喘息和艰难的脚步,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她想起陆沉舟也曾这样背过她,在陵水的雨夜……想起“指挥官”在基地里断后的背影……想起“灰狼”和“夜枭”无声的守护……现在,是沈墨,这个沉默寡言的技术专家,在背负着她,逃离绝境。

为什么……总是要将别人卷入危险,总是要依靠别人,才能苟延残喘?她恨这样的自己,恨这该死的、被诅咒的命运。

冰冷的河风夹杂着晨雾,吹在湿透的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远处城市的灯火在雾气中晕开,模糊不清,像另一个遥不可及的世界。警笛声、隐约的呼喊声、甚至直升机旋翼的声音,似乎都在从不同方向向着这片区域汇聚。

天,快亮了。但黑暗,似乎才刚刚开始。从“第七观测站”的囚笼,到“灰烬”的木屋,再到这污秽绝望的下水道,最后来到这晨雾弥漫、危机四伏的河岸……她像一颗被狂风抛掷的沙砾,从一个险地,滚向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而手中那刚刚被强行验证打开的“锁”,那被激活的“钥匙”生物特征,那可能已经暴露的位置……又将会给她,给沈墨,给所有与这件事相关的人,带来怎样的、更加汹涌澎湃的惊涛骇浪?

沈墨背着她在湿滑的河岸上艰难前行,每一步都踩在破碎的木板、生锈的铁器和湿滑的青苔上,摇摇欲坠。前方是更加浓重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晨雾,和雾中隐约可见的、如同巨兽骨架般矗立的废弃龙门吊和破败仓库。

新的逃亡,在黎明前最冷的时刻,再次开始。而这一次,她连手中那点可怜的线索(损坏的设备),似乎也要失去了。只剩下这残破的身体,冰冷的心,和一个不知能否兑现的、渺茫的“合作”承诺。

活下去。先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可能找到答案,才有可能……结束这一切。

她在沈墨背上,缓缓闭上了眼睛,将脸埋进他湿透的、带着汗味和电子设备气息的衣领,像一只受伤的、终于力竭的幼兽,将自己最后的生机,托付给这冰冷而残酷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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