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门“咔哒”落锁的声响，像一道冰冷的闸门，将顾微微彻底隔绝在一个寂静而令人窒息的囚笼里。厚重的实木门板隔绝了客厅里陆沉舟那压抑着怒火、快速部署命令的低沉嗓音，也隔绝了外面世界的一切。她背靠着冰冷坚硬的门板，身体因剧烈的情绪波动和挣扎而脱力，缓缓滑坐在地毯上。昂贵柔软的羊毛地毯，此刻却像针毡一样，让她坐立难安。
眼泪已经流干了，眼眶干涩刺痛。脸颊上还残留着泪痕冰冷的触感，像一道道屈辱的烙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每一次搏动都带来钝痛。她蜷缩起身体，手臂紧紧环抱住膝盖，将脸埋进去，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缩成一团，隔绝开这残酷的现实。
可门缝下透进来的客厅灯光，陆沉舟在门外踱步时沉闷的、规律的脚步声，都像无形的鞭子，一下下抽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他就在外面，像一座沉默而冰冷的山，堵住了她所有的出路，也堵住了她心里最后一点可笑的幻想。
周子轩的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筹码”、“棋子”、“囚禁”、“利用”、“监视”……这些词盘旋交织，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令人绝望的网。而陆沉舟刚才的反应——那不容置疑的命令，那粗暴的禁锢，那冰冷到没有丝毫温度的眼神——似乎都在印证着周子轩的指控。
不，也许不是“印证”，而是“坐实”。他甚至连一句解释、一句安抚都没有，就直接将她锁了起来。在他眼里，她究竟是什么？一个不听话的、需要被关起来以免惹麻烦的宠物？还是一个知道了太多、必须被控制起来的“麻烦”？
茶几上那个银色的U盘，像一只冰冷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幽微的、不祥的光芒。那里面，到底有什么？是陆沉舟不可告人的秘密？是她父亲顾瀚松与陆沉舟之间某种交易的证据？还是关于她自己身世的、更可怕的真相？周子轩将它留下，绝不仅仅是“好心”给她看“真相”，这一定是个陷阱，一个精心设计的、意图离间她和陆沉舟、或者引诱她踏入更深渊的诱饵。
可明知道是陷阱，那诱饵却散发着致命的、令人无法抗拒的吸引力。她太想知道了，想知道陆沉舟到底瞒了她什么，想知道父亲在这场荒谬的棋局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想知道她的人生，究竟是从何时起，成了一盘她看不懂也无法掌控的棋。
理智在尖叫着让她远离，好奇心与巨大的不安却在疯狂地拉扯着她。她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卧室门，门外陆沉舟的脚步声已经停下，客厅陷入一片死寂。他是在看监控？是在部署人手搜寻周子轩的踪迹？还是在思考……如何处置她这个不稳定的因素？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黑暗和寂静放大了所有的感官，也放大了心底不断滋生的恐惧和猜疑。她想起在陵水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浑身是血地将她护在身后；想起在破木屋里，他嘶哑着声音说“我他妈的就不该对你动心”；也想起在苏黎世俱乐部露台上，他那冰冷刺骨、带着警告和恐慌的眼神……这些画面交错重叠，像一部混乱的默片，在她脑中反复播放。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哪一个才是谎言？
“砰！”一声闷响从客厅传来，像是拳头狠狠砸在硬物上的声音。顾微微身体猛地一颤，从混乱的思绪中惊醒。紧接着，是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他在砸东西？他在愤怒？为什么？因为周子轩的突然出现和挑衅？因为她的不听话和质问？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客厅里传来陆沉舟压抑的、近乎低吼的声音，隔着门板听不真切，只能捕捉到几个破碎的词：“……找！挖地三尺……苏黎世……他跑不远……‘教授’……盯死……”
“教授”？顾微微的心猛地一跳。是周子轩要见的那个神经毒理学专家“教授”？陆沉舟也在找他？这意味着什么？周子轩和陆沉舟的目标，至少在这个“教授”身上，产生了重叠？是争夺？还是……
纷乱的思绪被门外骤然响起的、有节奏的敲门声打断。很轻，但不容忽视。
“顾小姐，”是陆沉舟那个叫李成的贴身保镖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平淡无波，“陆总吩咐，给您送些水和吃的。请开门。”
顾微微没有动，也没有回应。开门？然后呢？继续被他们像看守犯人一样监视着？
门外沉默了几秒，李成的声音再次响起，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顾小姐，请不要让我们为难。陆总也是为了您的安全。周子轩此人极度危险，他今晚能轻易潜入酒店，说明这里已经不安全。请您配合。”
安全？顾微微几乎要冷笑出声。把她像囚犯一样锁起来，就是所谓的“安全”？这不过是控制她的借口罢了！
她依旧沉默，用沉默作为最无力的反抗。
门外传来了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顾微微浑身一僵。他要强行进来？
“咔哒”一声，锁开了。但门并没有被推开。李成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似乎近了一些，就在门后：“顾小姐，东西我放在门口。请您务必用一些。陆总处理完外面的事就会回来。另外，”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似乎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陆总让我转告您，茶几上的东西，不要碰，不要看。那是毒药。”
毒药？顾微微的心脏又是一缩。他果然知道U盘的存在！他怕她看！所以，那里面果然有他不想让她知道的东西！是足以摧毁她对他最后一丝信任的“真相”？还是周子轩精心伪造的、足以让她万劫不复的陷阱？
门外传来轻微的物体放在地上的声音，然后是李成退开的脚步声，以及客厅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李成离开了。
卧室里重新陷入死寂。只有门缝下，那碟食物和水的影子，以及不远处茶几上，那个无声诱惑着她的银色U盘。
顾微微慢慢地、僵硬地站起身，腿脚因为久坐而麻木。她挪到门边，透过门缝，看到外面客厅一片狼藉。一个昂贵的水晶烟灰缸碎在地毯上，玻璃碴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沙发旁的矮几上，摆着几碟精致的点心和一瓶水。陆沉舟不在客厅里。
他去了哪里？是去追捕周子轩了吗？还是去处理那个“教授”的事情？
她看着那扇洞开的卧室门，以及门外通往玄关、通往自由的道路。只要她愿意，现在就可以冲出去。酒店走廊？大街？苏黎世的夜色？她能去哪里？周子轩在外面虎视眈眈，陆沉舟的人可能就在附近，她一个身份敏感、举目无亲的外国人，能逃到哪里？更何况，她的护照、手机、大部分现金和重要证件，似乎都在客厅的包里，而她的包……不知道被放在哪里了。
逃跑的念头只闪现了一瞬，就被更深的无力感和理智压了下去。此刻冲出去，无异于自投罗网，或者让自己暴露在更不可测的危险中。
她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银色U盘。它就静静地躺在茶几边缘，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像潘多拉的魔盒，散发着堕落与毁灭的诱惑。
“不要碰，不要看。那是毒药。”陆沉舟的警告言犹在耳。
可越是禁止，好奇心与逆反心理就越是疯长。凭什么？凭什么他一句话就能决定她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什么？凭什么她的人生，要一直活在他的谎言和操控之下？
一个疯狂而危险的念头，如同毒藤般在她心底滋生、蔓延。如果……如果那U盘里真的是关于陆沉舟，关于父亲，关于这一切阴谋的真相呢？如果看了它，她就能彻底看清这盘棋，看清自己可悲的棋子命运，也许……也许就能找到挣脱的办法？哪怕那是毒药，是穿肠烂肚的剧毒，也好过在这无尽的谎言和操控中溺毙！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遏制。它像野火一样在她心中燃烧，压过了恐惧，压过了理智。她需要真相！她受够了被蒙在鼓里，受够了被当成傻瓜一样摆布！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卧室门边，侧耳倾听。外面一片寂静，只有中央空调运转发出的微弱声响。李成应该已经离开了，陆沉舟似乎也还没回来。
机会稍纵即逝。
顾微微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卧室门，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地快速走到茶几旁。她的心跳得飞快，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在触碰到那冰冷金属外壳的瞬间，像是被电流击中，猛地缩了回来。
不行！不能看！这一定是陷阱！周子轩的目的就是让她看！陆沉舟的警告也许是真的！
两个声音在她脑中激烈交战。最终，对真相的渴望，对挣脱牢笼的绝望，压倒了最后一丝理智。她猛地一把抓起那个U盘，冰凉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她像做贼一样，迅速退回卧室，反手关上门，但没有锁——她需要留一条退路，哪怕只是心理上的。
她冲到床边，从枕头下摸出那部林薇给她准备的、经过特殊加密的备用手机。这部手机她一直贴身藏着，连陆沉舟也不知道。她颤抖着手，将U盘插入手机附带的转接口。
屏幕亮起，提示检测到外部存储设备。顾微微的手指悬在“打开”选项上方，剧烈地颤抖着。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她按了下去。
U盘里只有一个文件夹，名字是乱码。点开，里面是几十个音频、视频和文档文件，命名同样混乱。顾微微随手点开一个音频文件。
“……瀚松兄，你放心，沉舟那孩子，我是当亲儿子看的。有他在微微身边，出不了岔子。顾氏的未来，也需要他这样有魄力的年轻人来掌舵。婚约的事，我会尽快安排，对外就说是两个孩子自己看对眼了，水到渠成……” 一个略显苍老、但中气十足、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响起。是陆沉舟的父亲，陆正霆！顾微微在为数不多的几次家宴上听过他的声音，绝不会错！
“陆老，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只是微微那孩子，性子倔，我怕她……” 这是父亲顾瀚松的声音！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疲惫和……妥协？
“女孩子家，有点脾气正常。沉舟能镇得住。再说了，这也是为了她好，为了顾氏好。老顾啊，咱们这把年纪了，得为孩子们，为这份家业多考虑。有些事，该断则断，该合则合。周家那边，胃口太大了，不留后手不行啊……” 陆正霆的声音意味深长。
音频到此戛然而止。顾微微如遭雷击，僵在原地，手机差点脱手。婚约……是双方父亲早就商议好的？是一场交易？是为了应对“周家”（周子轩？）的“后手”？那陆沉舟呢？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奉命行事？将计就计？那他对她的那些若即若离、那些看似情难自禁的瞬间……也都是演戏？都是这场交易里的一部分？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背叛的剧痛席卷了她，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颤抖着手，又点开一个视频文件。画面很暗，像是偷拍，地点似乎是一个私密会所的包厢。镜头对准了两个人，虽然背对镜头，但顾微微一眼就认出来，是陆沉舟，和他那个神秘的助理李秘书！
“李强那边处理干净了？”是陆沉舟冰冷的声音。
“是，组长。‘灵思’的钉子拔了，线也掐断了，指向很清晰，是周子轩在背后搞鬼。顾小姐那边收到的‘证据’，也已经通过安全渠道递过去了，她应该会相信是第三方看不惯周子轩所为。”李秘书低声汇报。
“嗯。‘夜枭’那边有什么新消息？”陆沉舟问。
“暂时没有。周子轩很谨慎，和‘教授’的接触都是单线，而且用了多重加密跳板。我们的人还在跟。另外，‘夜枭’提醒，周子轩可能已经察觉到我们在调查他东欧的布局，最近动作更加隐蔽了。”
“加快进度。必须在他完成技术整合之前，拿到确凿证据。还有，”陆沉舟顿了顿，声音压低，却更显冰冷，“看好顾微微，别让她再自作聪明。苏黎世不安全，尽快安排她‘意外’发现周子轩的某些动向，然后‘顺理成章’地送她回b市。在眼皮子底下，总比放在外面让人惦记强。”
“是！”
视频结束。顾微微死死抓着手机，指节捏得发白，浑身冰冷，如坠冰窟。李强事件……那份救她于水火的“匿名证据”……果然是陆沉舟自导自演！他清理门户，打压对手，同时还在她面前演了一出“暗中相助”的戏码！甚至，连她来苏黎世，她“发现”周子轩的动向，可能都在他的算计之内！目的就是把她“顺理成章”地送回去，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牢牢控制住！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所有的“保护”，所有的“巧合”，所有的“情不自禁”，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戏！一场由陆正霆和顾瀚松联手导演，由陆沉舟倾情主演，目的就是为了将她，将顾氏，牢牢绑在陆家的战车上，共同应对周子轩的威胁！而她顾微微，从头到尾，都是一枚棋子，一个道具，一个被蒙在鼓里、还自作多情、可悲又可笑的小丑！
“哈哈……哈哈哈……”顾微微控制不住地低笑起来，笑声嘶哑破碎，带着无尽的悲凉和绝望。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却不再是委屈和伤心，而是彻骨的冰寒和恨意。她像个傻子一样，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为他心动，为他心痛，为他担忧，甚至……在得知他可能“动心”时，还曾有过一丝可耻的动摇和窃喜！多么讽刺！多么可笑！
恨意如同毒藤，疯狂滋长，瞬间缠绕了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她恨陆沉舟的欺骗和利用，恨父亲的妥协和交易，恨周子轩的阴险和挑拨，更恨自己的愚蠢和天真！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一暗，紧接着，一个陌生的、经过处理的电子合成音，毫无预兆地从扬声器里传了出来，冰冷，诡异，带着一丝戏谑：
“顾小姐，看来礼物已经收到了。感觉如何？是不是比预想的……更精彩？”
顾微微的血液瞬间冻结！是周子轩！他在U盘里植入了后门程序！他能看到她在看！他甚至能远程控制！
“你想干什么？！”顾微微对着手机低吼，声音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
“别紧张，顾小姐，”电子合成音不紧不慢地说，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愉悦，“只是想和你聊聊天。你看，陆沉舟对你，可真是‘呵护备至’啊。把你锁起来，切断你和外界的联系，是不是很贴心？怕你看到不该看的，听到不该听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顾微微咬牙切齿。
“我想说，我们才是同病相怜的人，顾小姐。”周子轩的声音透过变声器，显得格外诡异，“都被陆家父子玩弄于股掌之间。你父亲为了顾氏，把你卖了。陆沉舟为了任务和陆家的利益，把你当成棋子。而我，只不过是想拿回原本属于周家的东西，却被他像狗一样追着咬。我们联手，怎么样？你帮我拿到陆沉舟手里关于我父亲那件事的全部证据，我帮你摆脱陆家的控制，拿回你应得的一切，甚至……让你亲眼看到陆沉舟身败名裂。这个交易，很公平，不是吗？”
联手？和这个阴险狡诈、不择手段的周子轩联手？对付陆沉舟？顾微微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周子轩的话，她一个字也不信！这不过是他分化瓦解、借刀杀人的又一毒计！
“你休想！”顾微微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别急着拒绝，顾小姐。”周子轩的声音冷了下来，“想想看，如果没有我，你怎么摆脱陆沉舟的控制？怎么揭开陆家的真面目？怎么为你自己，为你父亲，讨回公道？靠你自己？还是靠你那个已经被陆家渗透成筛子的‘启明’？别天真了。你只有和我合作，才有出路。否则，等陆沉舟彻底掌控了顾氏，等他和那个‘教授’的交易完成，你觉得，你还有利用价值吗？到时候，你的下场，恐怕比现在更惨。想想李强，想想那些被他利用完就一脚踢开的人。”
他的话像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顾微微心中最深的恐惧。陆沉舟的冷酷和手段，她早已领教。如果父亲真的和陆家达成了某种交易，如果陆沉舟真的完成了对顾氏的掌控，那她这个“棋子”、“联姻工具”，下场会如何？她不敢想。
“我给你时间考虑，顾小姐。”周子轩似乎很满意她的沉默，声音又恢复了那种令人作呕的愉悦，“不过，时间不多了。陆沉舟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这个U盘里的程序会在三分钟后自动销毁所有数据并报警，提醒他你的‘小动作’。好好想想吧。想通了，用这部手机，拨打里面唯一的那个加密号码。我等你。”
“嘟——” 通讯切断。手机屏幕恢复了U盘文件的界面，但左上角出现了一个鲜红的倒计时：2:59，2:58……
顾微微的大脑一片空白，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三分钟！只有三分钟！U盘会自毁，还会报警通知陆沉舟！他马上就会知道她看了U盘，还和周子轩通了话！以他多疑冷酷的性格，会怎么对她？更加严厉的囚禁？还是……
不！她不能被抓住！不能坐以待毙！
求生的本能和滔天的恨意瞬间压倒了恐惧。她猛地拔掉U盘，狠狠摔在地上，用脚疯狂地踩踏，直到它变成一堆碎片。然后，她冲到窗边。这里是二十多层，跳窗是死路一条。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浴室通风口那小小的格栅上。不，不行，太小了。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卧室通往外面小阳台的落地玻璃门上。阳台很小，与隔壁房间的阳台隔着一道约一米五宽的缝隙。下面是几十米的高空。
倒计时：1:30，1:29……
顾微微冲到门边，尝试拉开玻璃门。锁着的！她急得满头大汗，用力扳动门把手，纹丝不动。她看到门把手下有一个小小的钥匙孔。钥匙！钥匙在哪里？她疯狂地在房间里翻找，抽屉，床头柜，梳妆台……没有！倒计时：0:45，0:44……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即将将她淹没。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落在了床头柜上那盏沉重的黄铜台灯上。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脑海。
倒计时：0:30，0:29……
顾微微冲到床头，用尽全身力气抱起那盏沉重的黄铜台灯，踉跄着冲到玻璃门前。
倒计时：0:10，0:09……
她闭上眼睛，用尽平生力气，将台灯底座狠狠砸向玻璃门锁附近的位置！
“哗啦——！！！”
一声巨响！钢化玻璃应声而碎，裂纹如蛛网般蔓延，但并没有完全碎裂开来。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倒计时：0:03，0:02……
顾微微不顾一切地用肩膀撞向已经龟裂的玻璃门！
“砰！”
玻璃终于被撞开一个缺口，碎片四溅，划伤了她的手臂和脸颊，但她浑然不觉。她像疯了一样从缺口钻了出去，扑到狭窄的阳台上。冷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得她几乎站立不稳。
倒计时：0:00。
几乎在倒计时归零的同时，卧室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钥匙插入锁孔的声响！陆沉舟回来了！
顾微微回头看了一眼卧室洞开的门和满地的狼藉，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破碎的U盘和地上闪烁着的、代表自毁程序启动的红色指示灯（她想象出来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恨意。然后，她攀上阳台栏杆，望着下方令人眩晕的高度和远处隔壁房间的阳台，估算着距离。
“顾微微！你敢！”陆沉舟暴怒的吼声从卧室门口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怒和恐慌。
顾微微没有回头。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空气，闭上眼，纵身一跃！
不是跳向楼下，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向斜对面隔壁房间的阳台跳去！这是她唯一的生机！她记得上来时瞥见过，隔壁房间的阳台门似乎没有关严！
身体腾空，失重感瞬间袭来。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楼下遥远街道传来的微弱车流声，以及陆沉舟那声嘶力竭、仿佛要撕碎夜空的怒吼：“顾微微——！！！”
“砰！”一声闷响。顾微微重重地摔在隔壁阳台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剧痛从脚踝、手臂、肩膀传来，眼前一阵发黑。但求生的本能让她死死抓住了阳台栏杆，没有掉下去。她成功了！她爬过来了！
她挣扎着爬起来，不顾浑身疼痛，踉跄着扑向隔壁房间那扇虚掩的落地玻璃门，用尽最后力气撞了进去！
房间里一片黑暗，空无一人，似乎是间空房。顾微微反手锁上阳台门，背靠着冰冷的玻璃，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爆炸。她能听到隔壁阳台上传来陆沉舟暴怒的咆哮和砸东西的声音，以及急促的脚步声冲向房门方向。
他马上就会追过来！这里不能久留！
顾微微强忍着剧痛和眩晕，挣扎着爬起来，摸黑冲出房间，冲向走廊。幸运的是，这一层似乎客人不多，走廊空无一人。她赤着脚，穿着单薄的睡袍，身上还沾着玻璃碎屑和血迹，狼狈不堪，但求生的欲望支撑着她，向着消防通道的方向狂奔。
身后，隐约传来陆沉舟砸开隔壁房门、冲进房间的巨响，以及他压抑着狂暴怒火的命令声：“封锁酒店！所有出口！给我找！她跑不远！”
顾微微冲进消防通道，不顾一切地向楼下冲去。冰冷的楼梯间，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和慌乱的脚步声在回荡。脚踝钻心地疼，每跑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她不敢停。她知道，一旦停下，一旦被陆沉舟抓住，等待她的，将是比囚禁更可怕的命运。
恨意、恐惧、求生的本能，以及刚刚窥见的、令人心碎的“真相”，化作一股巨大的力量，支撑着她，在黑暗中，向着未知的、危险重重的自由，亡命奔逃。
而二十多层之上的套房阳台，陆沉舟站在破碎的玻璃门前，望着下方令人眩晕的高度和空荡荡的隔壁阳台，脸色铁青，眼神阴鸷得可怕，周身散发着足以冻结空气的暴戾气息。他手中紧紧攥着那枚已经自毁、变得滚烫的U盘碎片，指尖因用力而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迹。
“顾、微、微。”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疯狂和某种更深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锥心刺骨的痛楚。
你竟敢！你竟敢用这种方式逃离我！你竟敢相信周子轩的鬼话！你竟敢……用你的命来赌！
“找！”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噤若寒蝉的李成和一众保镖，从喉咙深处迸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眼中翻涌着骇人的猩红风暴，“就算把苏黎世翻过来，也要给我把她找回来！立刻！马上！”
李成浑身一颤，从未见过陆沉舟如此失态，如此……恐怖。他连忙应声，带着人冲了出去。
陆沉舟独自站在一片狼藉的房间里，破碎的玻璃映出他扭曲的面容。他缓缓抬起手，看着掌心被U盘碎片割破的伤口，鲜血一滴滴落下，在昂贵的地毯上洇开暗红的痕迹。
周子轩……顾微微……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死寂的黑暗，只有那紧抿的薄唇和绷紧的下颌线，泄露着内心翻江倒海的、足以毁灭一切的狂暴怒意，以及那深处，一丝被强行压下的、名为恐慌的裂纹。
游戏，才刚刚开始。而这一次，他不会再有任何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