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庄园，赵瑞龙喝完半瓶威士忌后，才下定决心，当晚就跟孟为凡通个气。
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但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我是孟为凡。”那头的声音清醒而沉稳，显然也没睡。
“孟省长，抱歉这么晚打扰您。”赵瑞龙语气恭敬。
“我刚到家，想跟您报个平安。”
孟为凡的声音温和了些：“瑞龙啊，没事就好。今天……受委屈了。”
“不委屈，配合调查是公民义务嘛。就是有点……憋屈。”赵瑞龙笑道。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
“哦？怎么说？”孟为凡问。
“他们反复逼问我，和您有没有什么私下交易。”赵瑞龙叹了口气。
“我说孟省长是什么人？那是点石成金的经济专家！是靠真本事吃饭的！您推行的政策，带来的投资机会，那是摆在明面上的！根本不需要搞什么私下交易！”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但他们不信。那个从外省来的年轻干部，一直暗示我，只要我肯配合，指认您收了我的好处，就可以从轻处理。”
电话那头沉默了。
赵瑞龙知道，孟为凡在听，在判断。
赵瑞龙继续说，语气真诚：“孟省长，我跟您交个底。我赵瑞龙在汉东这么多年，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懂得义气二字。”
“您对我，对我家都是有大恩的，我投资您的基金，是因为相信您的能力。今天我就是把牢底坐穿，也不会诬陷您。”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
电话那头，孟为凡终于开口：“瑞龙，谢谢你。”
“不过……”赵瑞龙话锋一转，声音里透出一丝无奈。
“他们的压力真的很大。那个年轻干部说，这是刘书记亲自盯的案子。今天只是开始，接下来还会查我的其他项目，查资金流向，查……”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孟为凡又沉默了。
这一次的沉默更长。
赵瑞龙耐心等着，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
孟为凡终于开口，声音很轻：“瑞龙，你觉得刘书记为什么非要查你？”
终于问到关键了。
赵瑞龙深吸一口气，说出了准备好的话：“孟省长，我说句僭越的话，他们查我，不是为了查我，是为了查您。”
“我今天在审讯室，反复想了很久。”
“刘书记新来乍到，要立威，要掌权。而您在汉东根基深，政绩好，影响力大。这对他来说，不是助力，而是……阻力。”
他停了一下，让这话充分发酵。
“所以他们要从您来汉东后第一个的政绩，也就是那支引导基金入手。而我，就是突破口。只要能证明我和您有利益输送，那您后续的所有政绩，都会被打上问号。”
这番分析，和赵立春的话如出一辙，但赵瑞龙说得更加直白。
孟为凡在电话那头，久久没有说话。
赵瑞龙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
“孟省长。”他趁热打铁。
“我说这些，不是要挟您，也不是诉苦。只是……我觉得，您应该知道现在的局面。”
他顿了顿，抛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话：“而且，我觉得您和刘书记之间，不能闹得太僵。”
“哦？为什么？”孟为凡的声音依然平静，但赵瑞龙听出了一丝兴趣。
“因为您是省长，他是书记。党政一把手如果公开对抗，最后的结果，往往是两败俱伤。上面要的是稳定，是发展，不是谁压倒谁。”
赵瑞龙想起父亲的话，又补充道：“特别是……如果您再让一位书记在汉东待不下去，上面的看法可能会变。”
电话那头，孟为凡的呼吸明显一滞。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孟为凡的声音沉了下来。
赵瑞龙的酒有些醒了，说起话来小心翼翼的：“孟省长，沙瑞金是怎么走的，汉东官场都清楚。”
“您在上面有人，使了力，这是您的本事。但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两次……上面可能会觉得，不是书记有问题，而是汉东的班子有问题，是省长……太强势了。”
这话说得极其大胆，也极其危险。
但赵瑞龙不得不说。
因为这是父亲教他的，要让孟为凡意识到，硬刚刘和光，代价可能远超想象。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久到赵瑞龙以为电话已经断了。
终于，孟为凡开口了，语气中带着质询的口吻：“瑞龙，你这些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有人教你的？”
赵瑞龙心中一凛，知道孟为凡起了疑心。
“是我自己想的。”
随后，赵瑞龙又补充道：“但我父亲……也提醒过我类似的话。他说他当年在汉东，就是因为太强势，跟历任搭档搞的都不是很愉快，最后被调到了闲职。”
他适时搬出赵立春，既是解释，也是增加说服力。
果然，提到赵立春，孟为凡的态度缓和了些。
“你父亲……是个明白人。”孟为凡轻声道。
“孟省长，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赵瑞龙诚恳地说，“只是觉得，您对我有恩，我应该提醒您。刘书记这么逼我，最终目的是您。您要想办法应对，但……最好不要硬碰硬。”
孟为凡听完，缓缓开口：“瑞龙，谢谢你。真的。”
这话里的真诚，赵瑞龙听得出来。
“您客气了，孟省长。我只是……不想看到汉东内耗。”
“你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孟为凡说。
“至于你那边……我会想办法。不会让他们乱来。”
这是承诺。
赵瑞龙心中一喜，但语气依然平静：“谢谢孟省长。不过您也要小心，别因为我，让刘书记抓到把柄。”
“我知道。你最近低调些，不要再抛头露面。其他的，我来处理。”
“明白。”
挂断电话，赵瑞龙长舒一口气，发现自己后背已经湿透。
这场深夜密谈，耗尽了他的心力。
但值得。
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嘴角慢慢勾起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