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渊的太阳穴还在跳。
他没睁眼,手指压在眉骨上,一下一下按着。脑里的系统界面还是灰的,倒计时卡在71:59:58,一动不动。他已经试了十七次,每次都在心里喊“任务”,可没有回应。
这不是故障,是暂停。
他能感觉到岑晚坐在旁边,呼吸很轻,节奏稳定。她的左手搭在周婉婉肩上,右手一直没离开那把匕首。裹尸布包着的刀身此刻正微微发烫,像是底下有什么东西在催它响。
风停了。
草叶贴着地面,一动不动。
然后——
“嗡。”
一声低鸣从匕首里传出来,像是金属在震动。谢停渊猛地睁眼,看向岑晚。
她已经把匕首抽出了半寸。桃木刃口泛着一层暗红光,像烧到尽头的炭火。刀尖微微偏转,指向东南方向的地表。
“有东西在下面。”她说,声音压得很低。
谢停渊起身走过去,蹲下,用手扒开焦土。土是硬的,混着碎石和烧过的纸屑。他指甲缝里很快进了泥,但他没停。挖了大概三十公分,指尖碰到一块冰冷的金属。
他抓住,用力往上拖。
半截锁链被拽了出来。
青铜质地,锈得厉害,表面刻满扭曲的符文,像是用刀硬刮上去的。链条边缘沾着干涸的血渍,颜色发黑。他捏住一端,整条链子都沉得不像实物。
岑晚靠过来,看了两秒,从衣服内袋取出一片花瓣。并蒂莲的花瓣,只剩最后一片了。她轻轻放在锁链中央。
花瓣接触铁链的瞬间,立刻卷曲、变灰,像被火烧过一样,几秒后化成粉末,飘落在地。
谢停渊盯着那堆灰,忽然瞳孔一缩。
脑中的系统界面亮了。
不是倒计时恢复,也不是任务发布。只有一行字,直接弹出来:
【检测到鬼王契约物,建议销毁】
字是血色的,浮在意识深处,没有编号,没有时间,也没有警告音。这是系统第一次主动提示,不是因为任务,而是因为识别到了什么。
他抬头看岑晚,“它认出来了。”
她点头,眼神没离开锁链,“玄阴子来过这里。”
谢停渊把锁链拎起来,翻了一面。背面符文更密,中间有个凹痕,形状像一枚铜钱。他记得这个标记。玄阴子用过的血咒铜钱,就是这种纹路。
他把锁链放地上,伸手进外套内侧,摸出一把不锈钢钳。殡仪馆用的工具,用来剪断遗体上的金属饰物。钳口锋利,能咬断三毫米粗的钢丝。
岑晚把匕首重新裹好,背到身后。她蹲下来,和谢停渊并排,两人看着那截锁链。
“它为什么埋在这里?”她问。
“不是埋。”谢停渊说,“是掉的。他在封门的时候留下的,可能是被青光震断的。”
“所以他真的来过现场?不是投影,不是幻象?”
“是实体。”谢停渊指着符文凹处,“这上面有温度残留。刚脱离本体不超过十二小时。”
岑晚伸手碰了下锁链,立刻缩回。太冷了,冷得不像金属,像从冰窖里刚捞出来的骨头。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有点发麻。
“契约物意味着什么?”她问。
“意味着他在这片地底下签了约。”谢停渊的声音低下去,“用血,用命,用别人的魂。只要这东西还在,他就能顺着痕迹回来。”
“那我们必须毁掉它。”
“不能在现场。”谢停渊摇头,“这东西沾了鬼王气息,强行破坏会引发反噬。得带回安全点处理。”
“我们现在没有安全点。”
“那就守着它,等天亮。”
他们都没动。
周婉婉还在昏睡,靠在玉璧边上,呼吸微弱。岑晚回头看了一眼,确认她没事,才重新转回来。
夜风依旧没起。
地面开始出现细纹。从锁链落下的位置开始,一道道暗紫色的线慢慢爬出来,像血管一样向四周延伸。纹路很淡,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但它们确实在动,在往锁链的方向聚。
谢停渊用钳子轻轻夹起锁链一端,抬离地面。那些纹路立刻停下,像是被切断了连接。
“它在吸东西。”他说。
“吸什么?”
“气。阴气。这片地已经被污染了。”
岑晚站起身,环顾四周。荒地还是老样子,焦土、碎石、裂开的地缝。可现在她能看出不一样了。空气比之前沉,呼吸时喉咙有点发紧。连月光照下来的颜色都变了,不再是银白,而是带点灰紫。
她把手伸进风衣口袋,摸到一颗薄荷糖。拿出来,放进嘴里。舌尖立刻被清凉感冲醒。
“我们得做标记。”她说,“如果他能留下实物,就说明他可以被追踪。这是第一次,我们拿到了他的东西。”
谢停渊点头,“你有办法?”
“并蒂莲的灰还在。”她蹲下,用手指蘸了一点刚才花瓣烧剩的灰,抹在锁链两端,“这是镇守者的痕迹,能压制它的活性。短时间内不会扩散。”
谢停渊看着她动作,忽然说:“你还有多少?”
“什么?”
“花瓣。”
她顿了一下,“没了。这是最后一片。”
他没再问。
两人沉默下来。一个坐着,一个半跪,中间是那截冰冷的锁链。钳子还夹在谢停渊手里,匕首在岑晚背后。他们的姿势没变,但警觉度已经提到最高。
系统界面依然灰着。
倒计时没恢复。
可谢停渊知道,冷却不会一直持续。三小时快到了。一旦重启,任务就会来。他不知道下一单是什么,但肯定不会轻松。
他低头看锁链,忽然发现一件事。
刚才岑晚抹上去的灰,正在一点点褪色。原本灰白的粉末,现在变成了浅粉,像是被什么吸走了成分。
他伸手碰了下,指尖一凉。
“灰在变。”他说。
岑晚凑近看,“不是变。是被吸收了。”
他们同时抬头,看向彼此。
“它在适应镇守者的痕迹。”她说。
“所以它在学习。”他接上。
两人没说话,但都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玄阴子留下的不只是一个信物,这是一个探针。它能记录环境,能感应力量,能反馈信息。只要它还在这里,地下那个东西就知道他们做了什么。
谢停渊把钳子换到左手,右手摸向腰后。那里别着一把短刀,也是殡仪馆用的,用来划开裹尸袋。他把它抽出来,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不能留它在地上。”他说。
“也不能带太远。”岑晚说,“周婉婉不能动,我们也不能把她单独留下。”
“那就原地处理。”
“怎么处理?”
“先封。”
他用刀尖在锁链周围画了个圈,不是符,只是物理隔离。然后把钳子咬在嘴里,双手撕开自己左臂的袖子。皮肤露出来,上面有一道旧伤,是上次任务留下的。他用刀在伤口上划了一下,血立刻涌出来。
他把血滴在锁链四角,每滴一滴,就念一个音节。不是咒语,是他父亲教的镇尸口诀。简单,粗暴,靠的是血气压制。
血滴落地,发出轻微的“滋”声。地面那层暗紫纹路立刻退开半寸。
岑晚看着他,“你还记得这些?”
“我爸留下的东西,我没忘。”他把刀收回,重新握住钳子,“你去看着周婉婉。我来守这链子。”
她没动,“我们一起。”
“你累了。”
“我没说我不累。”她看着他,“我说我们一起。”
他看了她一眼,没再争。
两人背靠背坐下,谢停渊手里握着锁链一端,钳子放在腿上。岑晚右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握着匕首柄。他们的距离很近,肩膀几乎贴着。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系统界面还是灰的。
倒计时没动。
可谢停渊能感觉到,有什么在靠近。
不是声音,不是影子,是一种压力。像有人站在你身后,你知道他在,但你不敢回头。
他低头看锁链。
刚才滴上去的血,正在慢慢变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