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渊的手掌还按在那块裂开的砖上，指尖能感觉到地底传来的震动。岑晚站在他身侧，罗盘紧贴掌心，金光尚未完全散去。坑洞黑得看不见底，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骨头缝里。
他没动。刚才那句“换我替你挡”还在嘴里回荡，现在不是说空话的时候。
头顶突然传来碎裂声。仓库穹顶炸开一道口子，砖石飞溅，血雾从空中倾泻而下，像雨一样落在地面。雾气碰到金光发出嘶响，冒出白烟。
一个人影从破洞中落下。
他穿着灰色中山装，皮肤腐烂，半边脸皮垂下来，露出颧骨。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两团绿火在跳动。手臂上的血管扭成锁链形状，随着呼吸一胀一缩。
玄阴子。
谢停渊立刻往前跨了一步，把岑晚挡在身后。他的右手还缠着领带，布料勒进指节，带来熟悉的压迫感。可这一次，脑子里什么都没响起。
系统沉默了。
逆命直觉消失了。
三年来第一次，他在危险逼近时，没有收到任何预警。那种靠本能活着的感觉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赤裸的威胁。
玄阴子落地时没有声音。他抬头看向两人，嘴角咧开，腐肉扯动，笑声从喉咙深处挤出来。
“三百年……”他说，“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的手抬了起来，直指岑晚。
谢停渊反应极快，侧身横移，想把人拉开。但岑晚没退。她盯着玄阴子，左手猛地按在罗盘背面，舌尖咬破，一滴血顺着指缝流进中心圆环。
金光爆开。
半球形光罩瞬间撑起，将两人笼罩其中。血雾被逼退，空气中响起灼烧声，像是什么东西正在融化。
玄阴子的手停在距离岑晚眉心三寸的地方。他的手指扭曲变形，指甲变黑，碰不到光罩表面。
“镇守者！”他突然尖叫，声音刺耳，“你竟还活着！”
他收回手，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绿火剧烈晃动。那不是愤怒，是恐惧。他明明已经毁掉了所有传承者，三百年前就亲手挖出了她的心脏，为什么还能感应到这股气息？
岑晚喘了口气，血还在往下滴。她没擦，任由它渗进罗盘。刚才那一击耗了不少力气，但她不能松手。
谢停渊察觉到不对。玄阴子虽然被挡住，却没有攻击的意思。他站在原地，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指向地面。
裂缝开始延伸。
原本只是砖石龟裂，现在直接蔓延成蛛网状沟壑。每一道裂痕里都有暗红液体涌出，带着浓重腥气。那些血不是流在地上，而是悬浮起来，在空中形成细小的符文。
血阵启动了。
谢停渊低声说：“他在连通地底。”
岑晚点头。她闭眼回想训练营时看过的资料。镇守者不是一个人，是双生血脉，代代相传。玄阴子当年没能杀尽，留下一缕残魂寄生于阴气之中，靠献祭续命。
现在他回来了，目标只有一个——彻底抹掉继承者。
“你以为你在清除异常？”玄阴子开口，声音低沉，“你不过是在唤醒我！每一次你销毁记录，每一次你篡改档案，都在松动封印。是你帮我打开了门。”
岑晚睁眼：“那你怕的根本不是我。”
她盯着他，“是你自己当年没杀尽的那缕残魂！”
玄阴子的笑容僵住了。
绿火猛地收缩，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他盯着岑晚，嘴唇颤抖，一句话卡在嗓子里。
过了几秒，他忽然笑出声。这次不是癫狂，而是真的笑了，笑声里带着某种扭曲的释然。
“不可能……”他说，“她明明死了……我亲手埋的……”
他的手臂抽搐了一下，血管锁链发出金属摩擦声。那一瞬间，谢停渊看到他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仿佛有东西在他体内挣扎。
机会！
谢停渊右手一动，准备扑上去。但岑晚抓住了他的手腕。
“别。”她说，“他在拖延时间。”
谢停渊停下动作。他也感觉到了——玉璧在工具箱里发烫，和罗盘产生了共振。这不是巧合。玄阴子不需要立刻动手，因为他知道，只要血阵完成，鬼门就会自动开启。
真正的战场不在这里。
而在人心。
玄阴子站直身体，不再看两人。他抬头望向破开的穹顶，语气平静下来：“你们破了个幻影，就以为赢了？”
他抬起手，指向天空。
“真正的鬼门，从来不在地下。”
墙壁开始变化。原本灰白的水泥面浮现出无数人脸轮廓，全是模糊不清的五官，嘴巴张着，却发不出声音。那是过去三百年里被他献祭的人，他们的怨念早已渗透进这座城市的地基。
谢停渊把手伸进怀中，摸到工具箱的边角。玉璧的热度越来越高，几乎要烫伤皮肤。他知道这东西有作用，但不知道怎么用。
岑晚站在他身边，左手依旧按着罗盘。她的血已经止不住了，顺着手腕往下流，滴在地面时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你还记得周婉婉吗？”她突然问。
玄阴子转头看她。
“十九岁，咖啡店常客，抱着《灵异事件实录》的女生。”岑晚说，“你以为她是普通血脉携带者？她是你最后一次失败的关键。”
玄阴子的眼神变了。他当然记得。那个女孩出现在拍卖会前夜，血液检测显示活性极高，但他没动手。因为她太像三百年前那个女人——站在火堆前，手里拿着罗盘，说“这一世，我会找到下一个”。
原来如此。
他冷笑：“所以你们一直在等这个时机？用一个孩子当诱饵？”
“不是诱饵。”岑晚说，“是传承。”
玄阴子沉默了几秒。然后他笑了，这次笑得很慢，很冷。
“好。”他说，“那就让我看看，这一代的镇守者，能不能守住最后一道门。”
他抬起双手，血雾翻涌，地面裂纹中的符文开始发光。整个空间的温度骤降，空气变得粘稠，呼吸都困难。
谢停渊站稳脚跟，把工具箱挪到身前。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知道一件事——不能再让岑晚一个人扛。
岑晚感受到他的动作，侧头看了他一眼。两人没有说话，只是背靠背站定。金光护罩还在，但范围缩小了一圈。她的血快流干了。
玄阴子漂浮起来，离地三尺。中山装下摆无风自动，腐烂的皮肤一块块脱落，露出下面泛着黑光的筋肉。他的眼睛完全变成绿色，像两盏灯照进黑暗。
“这一世，我不再是被封印的影子。”他说，“我是归来者。”
他举起右手，五指张开，对着坑洞上方。
一道血柱冲天而起，直贯穹顶破口。外面的夜空瞬间被染红，云层裂开，月光照不进来。
鬼门开启进入倒计时。
谢停渊摸出玉璧，握在手里。它烫得惊人，但没有烧伤他。相反，那种热度让他想起了父亲最后一次任务前的样子——明明知道会死，还是走进了江心。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臂。腐蚀裂痕还在，但这一次，疼痛减轻了。
也许系统不是唯一的依靠。
也许真正能活下来的，从来都不是最听话的那个。
岑晚轻声说：“如果撑不住，你就走。”
谢停渊摇头：“我说过换我替你挡。”
她没再说话。血滴落在秘籍上，晕开了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