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柱吞没他们的瞬间，谢停渊的手还在岑晚手腕上。他能感觉到她的脉搏，很弱，像风里快灭的火苗。罗盘在她手里发烫，符文一条条亮起，和他们身上的旧疤一起跳动。
他的意识被猛地扯进一片灰白空间。四周什么都没有，只有前方浮着一块黑红界面，字迹像血刻上去的。
【终极任务发布】
【宿主谢停渊，需自愿献祭生命，否则岑晚将承受鬼门全开代价】
【倒计时：十息】
他站在原地没动。嘴里还嚼着口香糖，是进密道前含的那片。薄荷味已经淡了，只剩下一点苦涩。
他知道这任务是假的。系统从不提名字，更不会用“否则”这种威胁句式。这是规则在逼他低头。
可他还是一步往前走。脚步很稳，像是真要去赴死。
就在他抬脚的刹那，一股力量把他往后拽。他回头，看到岑晚站在光柱边缘，脸色灰白，嘴唇干裂。她一只手抓着罗盘，另一只手死死扣住他的胳膊。
“我不能让你去。”她说。
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她眼睛睁着，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可视线一直没偏。
谢停渊想推开她。他张嘴，还没出声，她突然把罗盘按在自己心口，高声说：“我愿代他赴死！”
空气震了一下。
黑红界面剧烈闪烁，文字快速滚动。
【非指定宿主，献祭无效】
【启动清除程序】
一道黑光从界面射出，直冲岑晚胸口。她没躲，反而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罗盘上。那血带着金丝，是镇守者血脉的痕迹。罗盘嗡鸣一声，强光炸开，硬生生把黑光弹了回去。
界面卡住了。字迹断断续续闪现，像是信号不良。
谢停渊愣了一瞬。他看见她嘴角流血，还在笑。那笑容他认得，是她在殡仪馆后巷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那时候她穿护士装，说要取证明，其实是来看一具无名尸。但她看到他给死者整理寿衣，动作很慢，连袖口褶子都压平了。
她后来跟他说，就是那一刻，觉得这个人心里有东西。
现在她又要替他挡一次。
他猛地挣脱束缚，冲到她面前，一把抢过罗盘。金属贴手的瞬间，掌心旧疤一阵刺痛。他反手把她拉到身后，抬头看那块界面。
“你要任务？”他说，“我可以给你。”
他抬起右手，指甲划过掌心，血滴在罗盘上。符文再次亮起，比刚才更亮。
“但我不是你的宿主了。”他说，“从我把系统扯出来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是了。”
界面震动得更厉害。
【检测到绑定断裂】
【强制抹杀程序启动】
一股剧痛从胸口炸开，像是有人拿刀在剜他的心。他跪了一下，又撑住地面站起来。嘴里那片口香糖被咬碎，混着血咽下去。
他知道这痛是假的。系统没了实体，只能模拟惩罚。但它不知道，他十五岁起就在这种痛里活下来。父亲死的时候，他也这样疼过一次。
他抬起头，盯着那块界面：“你想让我自愿？可以。我自愿去死。”
他顿了一下，声音更低：“但不是因为你命令我。是我自己选的。”
【任务逻辑冲突】
【规则锁链出现裂痕】
灰白空间开始崩塌。地面裂开，露出下面旋转的黑光。他站在裂缝边缘，没退。
“你说超脱要献祭真我。”他说，“可你根本不懂什么是‘我’。我不是你养的刀，我是给人送过最后一程的人。我闭过死者的眼，擦过孩子的脸，也见过凌晨四点太平间外的路灯。”
他咳了一声，血从鼻腔流下：“这些不是弱点。这是我活着的证据。”
界面猛然一颤，黑红文字疯狂滚动。
【检测到宿主意志偏离】
【重新评估任务目标】
他没再说话。只是把罗盘举到胸前，另一只手按在心口。血顺着指尖往下滴，落在罗盘上，被符文吸进去。
另一边，岑晚的意识正在消散。她感觉自己在往下沉，像是掉进一口深井。耳边有声音，听不清，但她知道是谢停渊在说话。
她努力抬起手，想去碰罗盘。指尖刚碰到边缘，一股暖流窜进身体。她看见画面一闪——还是那个后巷，冬天，他蹲在尸体旁边，手套沾着血，却把寿衣领子一点点抚平。
她突然明白过来。
不是谁必须死，也不是谁替谁活。是他们一起走过这条路，所以才能站在这里。
她用最后力气把手指搭在罗盘上，轻声说：“一起死，或者一起活。”
这句话传进灰白空间时，谢停渊正闭着眼。他听见了，睁开眼，也说了同样的话。
两人声音重叠，像两股水流汇在一起。
罗盘爆发出强光。不是吞噬那种，而是像太阳初升，把整个祭坛照得通明。光柱不再往上吸，反而停在半空，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检测到双生共鸣】
【献祭程序中断】
【系统规则重构中】
黑红界面在空中闪了几下，文字变得断续。
【……宿主权限更新……】
【……任务目标重定义……】
【……系统进入休眠……】
然后它慢慢暗了下去，像一盏油尽的灯，消失在空气里。
谢停渊的意识被推回现实。他跪在祭坛边缘，双手紧紧抱着罗盘。肩头伤口裂开，血浸透衣服，滴在地上。
岑晚悬浮在光柱中央，身体不动，呼吸几乎感觉不到。可她的手还扣着罗盘一角，指尖泛着淡淡的金光。
他抬头看她。她的眼睛闭着，脸上没有表情。但他能感觉到，她还没走。
光柱停在半空，像一根凝固的柱子。祭坛四周的石碑还在发红，但频率慢了下来。天地之间一片安静，连风都停了。
他伸手摸出口袋里的口香糖，剥开一片放进嘴里。薄荷味冲上来，压住了血腥气。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的疤和罗盘纹路严丝合缝，像是长在一起的。
远处传来一声低响，像是地底有什么东西在动。他没理会。只是把罗盘抱得更紧了些，另一只手轻轻碰了碰她的鞋尖。
她的马丁靴沾着泥，鞋带松了一根。
他伸手去系。手指有点抖，试了两次才绑好。
就在这时，罗盘突然震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