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渊的手刚接住铜铃,掌心的血就顺着指缝流到了金属片上。那东西猛地一烫,像是烧红的铁贴在皮肉上。他手指一紧,差点没拿稳。
铜铃落地会响,但他没松手。
岑晚站在碎石堆上没动,风衣的一角被风吹起来,拍在她肩膀上。她看着谢停渊,眼神没闪一下。
陈叔靠在石壁边,头一点一点的,像是撑不住了。可就在谢停渊握紧铜铃的那一刻,他忽然睁开了眼。
“小渊……”他声音很轻,像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你爸跳江前,把钥匙塞进铃舌里。他说……等你成年了,亲手交给你。”
谢停渊没抬头。他盯着手里的铜铃,金属片还在发烫,热度顺着血管往胳膊里钻。
“钥匙?”他问。
“不是给人用的。”陈叔喘了口气,“是给阵眼的。你爹当年守的是棺,你今天守的是门。”
谢停渊低头看地上的凹陷。那是个圆形坑,边缘刻着歪斜的符文,和殡仪馆老照片背面的一模一样。他记得那天在值班室,陈叔哼着调子,铜铃自己响了一声,浮出谢青山跳江的画面。
原来不是记忆回放。
是提醒。
他慢慢抬起左手,把铜铃对准凹陷处。金属片尖端对上中心点,只要插下去,就能完成拼合。
玄阴子站在祭坛高台,三张血符还在头顶转。他看见谢停渊的动作,猛地抬手。
“不能插!”他吼了一声,“那是鬼门钥匙!不是封印器!”
谢停渊没理他。
他看了一眼岑晚。
她点了点头。
他用力一按。
“咔。”
一声轻响,像是锁扣合上。金属片完全嵌入凹陷,铜铃卡在阵眼中央,纹丝不动。
地面立刻开始震动。
裂缝从阵眼向外扩散,像蜘蛛网一样爬开。一股阴风从底下冲出来,带着腐臭味和低语声。那些声音不是人说的,也不是鬼叫,更像是很多张嘴同时在喉咙里嘶吼。
玄阴子脸色变了。他双手结印,想压住血符重新控阵,可三张符纸突然剧烈晃动,红光忽明忽暗。
“不可能!”他咬牙,“这阵法是我布的!你怎么能启动它!”
谢停渊跪在地上,右手还被黑气缠着。他没力气站起来,但左手死死抓着铜铃,不敢松。
裂缝越裂越大,已经有半米宽。底下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可那股嘶吼声越来越近,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往上爬。
周婉婉缩在祭坛角落,手脚被符咒压着动不了。她瞪大眼睛看着裂缝,嘴唇发白。突然,她手臂上的皮肤泛起一层暗红色,像是血液在皮下沸腾。
一滴血从她指尖渗出来,掉进裂缝。
“滋——”
像是水滴进热油,裂缝猛地一缩,又迅速扩大。这次,传出来的声音变了。不再是杂乱的嘶吼,而是一个清晰的、拉长的“啊——”,像是无数人在同一瞬间惨叫。
陈叔靠着石壁,喘得厉害。他看着谢停渊,嘴角扯了一下,像是笑了。
“你爹……没选错人。”
谢停渊没回头。他感觉左手越来越烫,铜铃像是要烧起来。可他知道,不能拔出来。一旦中断,下面的东西就会彻底失控。
玄阴子终于动了。他放弃控符,整个人从祭坛跳下来,直扑阵眼。
“给我毁了它!”他喊着,手指张开,指甲变黑,像是要抓向铜铃。
岑晚反应更快。
她从碎石堆上冲下来,手里抓着一把铜钱,甩手就扔。铜钱砸在玄阴子面前,落地成圈,形成短暂阻隔。
玄阴子一脚踢飞两枚,可剩下的卡在他脚边,像是生了根。他怒吼一声,抬腿要跨过去。
就在这时,谢停渊开口了。
“你杀我父亲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一天?”
玄阴子停下动作,抬头看他。
“他不是自杀。”谢停渊声音很稳,“他是被人逼着吃药,跳进江里当守棺人的。你拿他当工具,现在还想拿我当钥匙?”
玄阴子冷笑:“你们谢家,生来就是宿命的燃料。你以为你是主角?你只是个容器。”
“容器也好,燃料也罢。”谢停渊低头看着铜铃,“但我爸把钥匙藏进铃里,不是为了让你开门。是为了让我关上门。”
他说完,左手猛然发力,往下再压了一寸。
“轰!”
整片地面炸开一道更大的裂缝。黑烟从里面喷出来,卷着骨头碎片和破布条。一只干枯的手从底下伸出来,抓住了裂缝边缘的石头。
那只手没有皮,只剩森白的指骨,指甲乌黑,一节一节地抠进岩层。
玄阴子脸色煞白。他后退一步,指着谢停渊:“你疯了!你根本不知道下面是什么!”
“我知道。”谢停渊盯着那只手,“是你们三十年前封不住的东西。也是我爸用命换来的闭门机会。”
他又压了一点。
第二只手出来了。
第三只、第四只……
越来越多的手扒着裂缝往上爬,有的只剩骨架,有的还挂着烂肉。它们不是冲着人来的,而是疯狂地想逃出来。
岑晚跑回谢停渊身边,蹲下身扶他肩膀。
“还能撑住吗?”
“不能。”谢停渊牙齿打颤,“但我不会松手。”
岑晚没说话。她伸手摸到风衣内袋,掏出最后一张符纸。那是她从陆九章尸体上取下的残符,画着半道镇鬼咒。
她把符纸贴在铜铃底部。
符纸瞬间变黑,边缘卷曲燃烧。可就在熄灭前,一道金光从符中射出,顺着铜铃流入阵眼。
裂缝里的嘶吼声突然一顿。
所有伸出的手都停住了。
连玄阴子也僵在原地。
谢停渊感觉到左手的压力变了。铜铃不再发烫,反而变得冰冷,像是吸走了周围的温度。
他抬头看岑晚。
她脸色苍白,嘴角有一点血迹。刚才那一道金光,抽了她的精气。
“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她低声问。
谢停渊点头。
“活着的人比死去的鬼更重要。”
她说完,伸手握住谢停渊的右手,帮他一起稳住铜铃。
陈叔靠在石壁上,看着他们,慢慢闭上了眼。
周婉婉的血还在滴。每一滴落进裂缝,都会让底下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某种巨物在翻身。
玄阴子站在几步外,手指颤抖。他想冲上来,可脚像被钉住了一样。
他知道,仪式已经脱离掌控了。
这不是封印重启。
这是鬼门初启。
谢停渊感受着左手传来的震动,知道最后的时间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把铜铃再往下压。
就在这时,底下的黑暗里,传出一个声音。
不是嘶吼。
不是惨叫。
是一个人的说话声。
很清楚。
很熟悉。
“小渊……快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