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晃了一下,谢停渊的手还按在门框上。他的指节泛白,额角渗着冷汗,左臂垂着,黑气沿着腕骨往上爬,像一条活的藤蔓。
岑晚没再问他还撑不撑得住。
她解开风衣扣子,脱下来垫在他肩下,让他靠得稳些。然后从内袋摸出最后一张镇鬼符,指尖蘸了点舌底含化的薄荷糖水,轻轻抹在符纸背面。符纸贴上他手腕时,皮下金光猛地一震,黑气退缩半寸。
“疼就咬牙。”她说。
谢停渊没应声,只是把右手指节抵在唇间,咬住那股翻涌的痛意。他知道这伤压得住一时,压不住根。系统还在沉默,意识里那道黑红血字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连惩罚倒计时都没出现。
屋外夜色浓得发沉,街灯昏黄,照出两人影子拉得很长。
苏绵绵的声音从手机喇叭里传来,带着电流杂音:“我进去了……富商的云端账户,密码是女儿生日加‘永生’拼音首字母。你们不会想听他改了多少次密码。”
屏幕亮起,视频加载进度条缓慢推进。
岑晚蹲在茶几前,盯着画面。谢停渊靠着沙发背,呼吸浅而急,但眼睛一直睁着。
视频开始播放。
地下室,水泥墙,角落堆着香炉和干枯的桃枝。正中央摆着一口红棺,比寻常大一号,棺盖雕着扭曲的人形纹路,像是无数手臂交缠成锁链。富商林振邦跪在棺前,双手捧着一只青铜碗,里面盛着暗红色液体。
他嘴里念着:“以血饲鬼,换我长生。”
一碗血倒进棺底凹槽,地面立刻渗出黑线,顺着棺身爬升。七枚铜钱嵌在棺底七星位,每沾一点血,就嗡鸣一次。
镜头拉近。
棺内躺着一个穿红嫁衣的女孩,脸色青灰,嘴唇发紫。胸口插着一根骨钉,钉头刻满符文,钉尾连着一条细银链,通向富商手腕割开的伤口。
血,正顺着银链流进去。
“他在喂她的怨气。”岑晚声音压低,“不是复活,是炼化。把她变成活尸容器,借她的死怨续命。”
谢停渊咬开一颗无糖口香糖,嚼了几下,喉咙里全是苦味。“养鬼术最阴毒的一种——母体越亲,怨气越烈。他用自己的血绑住女儿魂魄,不让走,也不让她安。”
画面突然卡顿。
下一帧还没出来,屏幕闪了一下,右下角掠过一抹墨绿色绸缎的衣角,极短,不到半秒。
但岑晚立刻按了暂停。
“回放,慢放,放大右下角。”
苏绵绵操作几下,图像定格。衣角纹路清晰:云雷暗纹,边缘绣着半圈金丝蝙蝠——正是陆九章常穿唐装的样式。
“是他。”岑晚说,“不是卖家,是监工。他一直在现场指导仪式。”
谢停渊盯着那截衣角,眼神冷了下来。“所以棺材不是卖给富商的……是他们一起做的局。目标不是复活女儿,是借这场仪式激活某种东西。”
“而且时间对不上。”苏绵绵补充,“这段视频上传时间是三天前。也就是说,仪式早就开始了。现在可能已经进入最后阶段。”
岑晚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百叶帘。远处义庄方向,雾气正在升腾,像一层灰白色的膜罩在屋顶上。
她重新含了一颗薄荷糖,舌尖顶了顶腮帮。这个动作她做了很多年,每次压力大都会这样。以前是为了伪装糖尿病患者,现在成了本能。
谢停渊挣扎着要站起来,右臂撑着沙发扶手,左腿却使不上力。他喘了口气,额头冒出冷汗。
“系统还没反应?”岑晚回头看他。
“没有。”他嗓音沙哑,“但我知道乱葬岗那边还有两具没登记的棺材。b区靠山壁那排,昨天运进来的时候我没签字。”
“你现在去就是送死。”她走近,手指搭在他脉门上。跳动紊乱,像断线的鼓点。
“那你打算一个人查?”他抬眼,“上次你说绳子断了,以后你来牵我。现在你又要扔下我?”
岑晚没说话。
她从战术包里取出一张新符,贴在他左臂伤口上方,又撕开急救绷带,一圈圈缠紧。动作利落,没多看一眼。
“我不是扔下你。”她终于开口,“我是不想你再替我挡一次命劫。”
谢停渊扯了下嘴角:“可我现在活着,就是为了挡这种事。”
他慢慢站直,靠着墙,一步步挪到玄关。鞋带松了也没弯腰系,就这么拖着走。
岑晚拿起手电,检查电量,顺手把一颗薄荷糖塞进他外套口袋。
“你记住,”她说,“这次不是任务,也不是系统逼你。是我们自己要查下去。”
“我知道。”他点头,“所以我才要去。”
门外街道安静,只有远处一辆环卫车在冲洗路面,水声哗啦。他们的影子被路灯拉长,交叠在一起。
手机震动。
苏绵绵发来消息:“刚调出运输记录——那两具棺材,申报用途是‘特殊遗体安置’,但签收人是殡仪馆临时工,名字叫张德海。”
岑晚脚步一顿。
张德海,就是第21章那个报丧的护工。
谢停渊也记起来了。他停下,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眉头拧紧。
“又是他。”
“不止。”岑晚翻出档案照片,“你看他背后那个柜子编号——b-13。我爸当年藏父亲遗物的地方。”
谢停渊抬头看她。
两人同时意识到一件事:有人在把他们往同一个地方引。不是巧合,是设计好的路线。
而那两具未登记的棺材,极可能是“子母养鬼棺”的母棺。
母棺不出,仪式就不完整。
女儿的怨气只能困在红棺里,无法反哺富商寿命。但一旦母棺归位,阴阳逆转,整个义庄都会变成养鬼阵眼。
谢停渊伸手摸了摸左臂绷带下的伤口,那里还在隐隐发烫。
“我得回去看看。”他说,“b-13柜后面有条旧通风道,直通地下停尸库。如果棺材进了殡仪馆,一定经过那里。”
岑晚摇头:“你现在状态不行,万一触发逆命直觉失控,会伤到自己。”
“那就别让我一个人面对鬼棺。”他打断她,眼神锋利,“你说过刀不知道为何锋利。现在我知道了——它要斩断这种烂规矩。”
岑晚沉默了几秒。
然后她从包里拿出一把折叠短刃,递给他。
“拿着。别逞强,也别硬扛。要是感觉不对,立刻撤。”
谢停渊接过刀,塞进袖口暗袋。
他迈步往前走,脚步有些虚浮,但没停下。
岑晚跟在他侧后方半步距离,手电光扫过地面裂缝。一道细微的黑线正从砖缝里渗出,像油一样滑动,朝着义庄方向延伸。
她蹲下,用刀尖挑了一点,黑色物质黏稠,不散。
谢停渊也看见了。
他抬起脚,踩碎那条黑线。踩下去的瞬间,鞋底传来轻微震动,像是下面有什么东西在呼吸。
远处,义庄铁门半开,门轴发出滞涩的摩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