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渊掌心的铜钱还带着岑晚体温,他没再犹豫,手指扣进棺盖缝隙,猛地一掀。木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腐香混着阴冷气息扑面而来,他眯了下眼,抬腿跨过棺沿,一手抄起女尸肩膀,一手托住腿弯,直接扛上了肩。
红衣贴着他的后背,布料僵硬,像是浸过蜡水,沉得不像一具尸体。
“你疯了?”岑晚声音压得很低,“子时还没到,血月未升,乱葬岗的门没开,你现在走就是往死路上撞。”
他没回头,脚步已经朝门口迈去。“系统不给我选的机会。”
她快步跟上,从风衣内侧抽出第二张符纸,指尖沾了点舌尖血,在符面快速划了几道,拍在女尸后背。符纸刚贴上去就泛起一层灰雾,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
“行。”她说,“那你记住——别回头看,哪怕她叫你名字,也别信。”
他嗯了一声,咬开一片口香糖塞进嘴里,牙齿碾碎薄荷颗粒的声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偏殿外,天色已变成一种病态的暗红,月亮悬在树梢,边缘模糊,像滴在宣纸上的血。风停了,空气黏稠得如同凝固。脚下的水泥地开始发软,踩下去会留下浅浅的湿印。
谢停渊一步步走向义庄后门,肩上的女尸纹丝不动,可他能感觉到,她的手指在慢慢蜷缩,指甲一点点顶出指节。
越过铁门那一刻,地面突然震了一下。
系统界面在意识中跳动:【任务更新:抵达乱葬岗祭坛石台,时限——血月未落】
倒计时归零前还剩五十七分钟。
乱葬岗在山坳深处,没有路,只有歪斜的墓碑和裸露在外的棺木残骸。有些坟堆被刨开,尸骨散落一地,肋骨插在土里,像枯枝。谢停渊踩过一堆碎骨,鞋底传来咯吱声,他没停,继续往前。
岑晚提着引魂灯走在三步之外,灯芯燃着幽蓝火苗,照出前方半丈距离。她左手攥着录音器,正在同步记录阴气波动频率。
“左侧有东西。”她忽然说。
谢停渊立刻停下,右脚落地时微微外旋,重心沉向胯骨。几乎是同一秒,一道黑影擦着他左臂掠过,砸在身后的棺材上,木屑飞溅。
他没去看那是什么,只觉肩上压力变了——女尸的头正一点一点往下垂,红唇几乎贴上他脖颈。
“走!”岑晚低喝。
他重新迈步,速度反而加快。口香糖嚼得越来越狠,腮帮子发酸也不停。他知道不能停,一旦停下,这具尸体就会彻底活过来。
血月升到中天时,脚下的土地开始渗黑水。每一步都像踩进沼泽,黏腻冰冷,往上拔脚时能拉出细长的丝。远处传来低语,不是人声,也不是风声,像是无数张嘴贴着地面在念咒。
他忽然一个趔趄,右膝重重磕在一块断碑上。
女尸的手动了。
指甲顺着脖颈划下,划破布料,留下三道血痕。尖锐的痛感炸开那一瞬,一股寒意从尾椎直冲头顶——不是恐惧,是某种更深的东西,像是身体自己知道了危险。
他猛地向右甩肩,女尸被甩飞出去,砸在地上发出闷响。她没摔散,反而四肢一撑,跪了起来,脖子发出咔咔的扭动声,一百八十度转了过来,脸正对着谢停渊。
眼眶是空的,但瞳孔位置浮着两团黑雾。
岑晚迅速甩出三张符纸,呈三角封位钉入泥土。她手一抖,引魂灯脱手飞出,砸在女尸面前,蓝火炸开一圈光晕。
女尸嘶了一声,后退半步。
“她认生人。”岑晚喘着说,“但它现在分不清谁是活的。”
谢停渊站直身体,从腰间抽出铜钱剑。七枚裂纹铜钱串在乌金链上,是他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他握紧剑柄,指节发白。
女尸忽然抬头,黑洞洞的眼眶转向岑晚。
下一秒,它扑了过去。
速度快得看不清动作,只有一道红影撕裂空气。岑晚抬手要挡,可符纸还没点燃,引魂灯也熄了。
谢停渊暴喝:“别碰她!”
声音像刀劈开夜幕。
他整个人冲了出去,不是跑,是扑,铜钱剑直刺女尸眉心。剑尖撞上鬼目图腾的瞬间,黑血喷出,溅在他脸上,烫得像硫酸。
女尸僵住,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像是想笑。
然后,她倒了下去。
谢停渊单膝跪地,一只手撑住地面,另一只手仍握着剑,剑尖插在女尸额头,黑血顺着链子往下滴。
岑晚蹲下身,打开微型采样仪,对准女尸面部扫描。几秒后,屏幕跳出匹配结果。
“林婉清。”她低声说,“富商林振邦失踪三天的女儿。报案时说她离家出走,监控最后出现在城西公交站。可她的身份证昨天还在银行刷了一笔五万转账。”
谢停渊没说话。他盯着女尸的脸——确实是个年轻女孩,脸颊还有点婴儿肥,眉毛画得很淡,像是匆忙化过妆。可那双眼睛,空得让人发毛。
他拔出铜钱剑,收进腰侧暗袋。肩上的伤口在流血,但他感觉不到疼,只觉得整条右臂发麻,像是有东西在血管里爬。
“护身符。”岑晚忽然说。
他愣了一下。
她指着女尸胸口——那里原本别着一朵干海棠花,现在花没了,只剩一根断茎,而茎下面,压着一张泛黄的纸符。
谢停渊伸手揭开,看清符纸背面字迹时,呼吸顿了一下。
“谢家守夜人·护命契”。
和他在殡仪馆捡到的那一张,一模一样。
“陈叔给你的那个……”岑晚看着他,“不止一张?”
他摇头。“我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张符不该在这里。它本该在他父亲下葬那天,随棺烧尽。
岑晚小心翼翼取下符纸,装进密封袋。她又从女尸指甲缝里刮了点黑垢,放进另一个样本盒。
“这种养鬼术需要活人自愿献契。”她一边操作一边说,“她不是被绑走的,是自己走进去的。可能以为能换钱,或者……换命。”
谢停渊终于开口:“她爸判过我爸的案子。”
“什么?”
“二十年前渔民溺亡案的主审法官,就是林振邦的岳父。”他盯着地上女尸,“他们早就认识。”
岑晚沉默了几秒。“所以这不是巧合。有人在把你们两家往同一个坑里推。”
谢停渊站起身,走到几步外的一块残碑旁坐下。他扯开衬衫领口,检查肩伤。三道抓痕已经开始发紫,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他摸出口香糖,又塞了一片。
岑晚走过来,在他旁边蹲下。“逆命直觉刚才救了你。”
“第一次这么清楚。”他说,“不是预警,是直接告诉我怎么动。”
“说明系统在逼你进化。”她顿了顿,“但也意味着,下次它给的任务会更狠。”
他冷笑一声。“那就等它出招。”
远处,血月开始偏移,红光渐弱。乱葬岗恢复死寂,连风都停了。
岑晚站起身,收好设备。“我们得把她带回义庄。至少在天亮前,让她待在结界范围内。”
谢停渊点头,起身走向女尸。他弯腰要去抱,却在手即将触碰到红衣时,停住了。
女尸的右手,原本摊在身侧,现在却微微蜷起,食指指甲缝里,有一点反光。
他蹲下,用采样刀轻轻拨开。
是一小片金属碎片,边缘锯齿状,像是从某个仪器上崩下来的。
他拿起来对着微弱月光看——上面刻着编号: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