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渊掌心朝上,那道细红线正从手腕往小臂爬,像有东西在皮下缓缓游走。他没动,呼吸压得很低,额角渗出冷汗,太阳穴突突跳着,耳中灌满水声,仿佛整条江倒灌进脑袋。
岑晚盯着他的手,又抬眼看他脸。他脸色发青,嘴唇泛白,眼底浮起一层灰翳。
“你还撑得住?”她问。
谢停渊没答,只是抬起左手,指节绷紧,指甲掐进掌心。血珠顺着虎口滑下来,在地面砸出一点暗红。
就在这时,墙上的影子忽然抖了一下。
不是他动了,是影子自己动了——脚尖往前挪了半寸,头颅偏转十五度,脖颈拉长,像一具被无形线吊起的傀儡。
岑晚后退半步,右手已摸到腰间银针包。
谢停渊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哼,整个人晃了晃,膝盖微屈,却硬撑着没倒。他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系统……提示我……肉身撑不住逆命直觉。”
话音未落,影子猛地抽离地面,化作一团黑雾腾空而起,直扑岑晚咽喉!
她甩手掷出麻绳,绳子穿过黑雾,落地无声。再拔消防斧横挡,斧刃斩中影子肩部,竟如砍进泥沼,毫无阻滞。
影子鬼爪距她颈侧只剩三寸,指尖凝出漆黑尖刺。
千钧一发,岑晚左手猛按胸前徽章,右手拽住谢停渊衣领,将徽章狠狠拍在他胸口!
金光炸开。
一声凄厉嘶鸣在空气中炸裂,像是锈铁刮过玻璃,刺得人耳膜生疼。那团黑雾剧烈扭曲,瞬间缩回谢停渊脚下,重新贴合影子轮廓,一动不动。
谢停渊跪倒在地,张嘴呕出一口黑血,溅在碎玻璃上,滋滋作响,冒起白烟。
岑晚单膝跪地扶住他肩膀,发现他体温骤降,皮肤冷得像冰。她伸手探他鼻息,气若游丝。
“醒着吗?”她低声问。
谢停渊眼皮颤了颤,右手仍死死攥着左臂,指节发白。他喉咙里发出沙哑的音节:“活……不了多久了。”
岑晚没松手,目光落在他胸口那枚徽章上。金光已散,但徽面边缘还残留一道微弱光痕,正缓慢消退。她忽然想起什么——上次在老中学破阵时,这徽章也亮过一次,当时她以为是巧合。
现在看来,不是巧合。
她低头看他吐出的黑血,迅速撕下外套内衬,用布条蘸取样本,塞进密封袋。血色乌黑,质地粘稠,表面浮着一层灰白色絮状物,像是烧尽的骨灰混着油脂。
“你喝那药十年。”她说,“它不是让你‘留得住魂’,是把你的身体改造成通道。现在井底的东西,开始借你显形了。”
谢停渊喘了口气,声音断续:“所以……影子杀人?”
“不是杀别人。”岑晚盯着他,“是你自己的影子,想杀了你,好让别的东西进来。”
话音刚落,殡仪馆走廊灯光忽明忽暗,头顶日光灯管噼啪炸响,接连熄灭。监控摄像头一个接一个转向他们所在房间,镜头泛起暗红,像被血浸透。
滴。
谢停渊脑中响起一声轻响。
系统界面浮现:【剩余存活时间:01:59:58】
数字每秒跳动一次,声音清晰入脑,如同倒计时的钟摆。
岑晚听见了。她不知道系统是什么,但她听得出那种压迫感——这不是警告,是宣判。
“我们得走。”她说,用力架起谢停渊胳膊,“这里不安全。”
谢停渊靠在她肩上,脚步虚浮,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左臂的红线已爬至肘弯,皮肤下隐隐鼓动,似有活物潜行。
路过档案柜时,他忽然停下。
“等一下。”他喘着说,“我爸……当年被打捞上来时,手里攥着东西。”
岑晚顿住:“什么?”
“我没告诉任何人。”他闭眼,“是一块铜片,刻着半个符文。我以为是河底石头磨的,扔了。”
岑晚盯着他:“符文什么样?”
谢停渊抬起右手,在空中缓慢画出三道折线,交叉成三角:“像……井盖上的纹路。”
岑晚瞳孔微缩。
她在医院后山乱葬岗见过类似的刻痕,埋在古墓入口石板下,当时以为是风水局残迹。现在想来,那是阵法的一部分——引脉阵眼的另一半。
她没多说,只扶着他继续往前。
走廊尽头是侧门,通往后巷。门外雾气未散,路灯昏黄,映得地面湿漉漉的。陈叔的铜铃声本该在凌晨三点响起,可现在才刚过午夜。
太静了。
岑晚一手扶人,一手按住徽章,警惕扫视四周。摄像头红光仍在闪烁,频率越来越快,像某种信号同步。
谢停渊突然闷哼一声,身体一沉。
“怎么了?”
“头……裂开一样。”他咬牙,“系统……在推我回去。”
“回去?回哪儿?”
“停尸间。”他艰难抬头,“三号棺……它要我去碰那口棺材。”
岑晚皱眉。那口阴棺早被封存,按规程不能再启。可如果系统强制任务,他会失控。
她加快脚步:“不去。你现在去就是送死。”
谢停渊没说话,但脚步开始迟缓,像是体内两股力量在拉扯。他右手忽然松开左臂,转而抓住岑晚手腕。
“听着。”他声音极低,“如果我……突然攻击你,别犹豫。用银针封我膻中、神庭、风府。能定住三秒就行。”
岑晚看着他:“你清醒的时候不多了。”
“我知道。”他嘴角扯出一丝笑,“所以我现在说。”
两人终于抵达侧门。岑晚用权限卡刷锁,绿灯亮起,门闩弹开。冷风灌入,带着腐叶和泥土的气息。
她扶谢停渊跨出门槛。
就在双脚落地刹那,谢停渊猛然回头。
他影子再次脱离身体,贴着地面疾速回窜,钻进档案室门缝,消失不见。
“它不想走。”岑晚低声说。
谢停渊靠着墙,喘息粗重:“它认得那个地方。我父亲……死在那里。”
岑晚没再说话,只将他往巷口带。前方五十米是她的车,黑色SUV,贴着防窥膜。只要上车,立刻驶向安全屋。
谢停渊脚步踉跄,忽然低语:“你说……你身上有镇守者的味道。”
岑晚一怔。
“你怎么知道这个词?”
“系统。”他咳了一声,“有一次任务失败,惩罚降临前,它闪过一行字——‘镇守者血脉,不可辱’。”
岑晚心头一震。
她从未对外提过自己的真实身份。连侦探社社长都只知道她是“清道夫”,没人知道她来自三百年前被抹去的镇守家族。
可系统知道。
而且,它怕她。
她握紧徽章,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这枚看似普通的金属牌,或许根本不是侦探社发的。而是当年她伪造死亡时,从灵管局绝密档案室带走的遗物。
那时她以为只是纪念品。
现在,它救了谢停渊的命。
巷口风更大了。远处传来救护车鸣笛,由远及近,又迅速消失,像是错觉。
谢停渊靠在她肩上,体温仍在下降。
“撑住。”她说,“到了车上就打急救电话。”
“别打。”他哑声道,“普通医院……治不了这个。”
“那就去地下诊所。”
“来不及了。”他抬起手,指着殡仪馆主楼顶层,“看见没……三楼窗口。”
岑晚顺着他手指望去。
三楼停尸间,唯一没装窗帘的窗户后,站着一个人影。
穿着白色殡葬师外套,背对月光,身形修长。
那人缓缓抬起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不是谢停渊。
是另一个“他”。
岑晚猛地拽紧他胳膊:“那是谁?”
谢停渊闭上眼,声音几不可闻:“是我的影子……它已经学会……穿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