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再次凝固了。我能感觉到两道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我低垂的头顶，一道来自前方，一道来自侧方。空气里只剩下我自己越来越快、越来越响的心跳声，咚咚咚地敲打着耳膜。
就在我被这无声的审判煎熬得几乎要窒息，甚至开始后悔刚才的坦白时——
“哈……”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像是气音的笑声，从娘的方向传来。
我愕然，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微微抬了抬眼睫。
“哈哈哈……哈哈哈哈！”
更大的、清晰的笑声紧接着爆发出来！那笑声开始还有些压抑，随即越来越响亮，越来越畅快，甚至带着一种如释重负般的、近乎癫狂的喜悦！是娘！她在放声大笑！
我和哥哥同时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惊得猛地抬起头，齐齐看向娘。
只见娘仰着头，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从眼角迸了出来。她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在空中无意识地挥动，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又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只能用最激烈的方式来宣泄。
可这笑声，在此刻的氛围里，显得如此突兀，如此……不正常！
“娘！”我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上什么年龄差距、什么内心忐忑，和哥哥几乎同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左一右扑到娘身边，紧紧地扶住了她的胳膊。哥哥的手劲很大，抓得娘胳膊上的衣服都皱了起来。
“娘！您咋了？！您别吓我们！您说话呀！”我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摇晃着娘的手臂，心里的恐慌达到了顶点。难道娘受不了刺激，精神出问题了？是因为我说我和她年龄差不多吗？
“娘！您醒醒！看看我们！我是狗蛋！这是妹妹！”哥哥也急得满脸通红，声音粗哑地喊着，眼睛瞪得老大，里面盛满了惊惧。
娘被我们俩晃得笑声渐渐止住，她喘着气，抬手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泪花，脸上还残留着大笑后的红晕。她看看左边急得快哭出来的我，又看看右边惊慌失措的哥哥，眼神清明，丝毫没有疯癫的迹象，反而有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彻彻底底的轻松和愉悦。
她反手握住我们紧紧抓着她胳膊的手，拍了拍，示意我们放松，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语气却无比认真，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了然：
“好！真好！”
她先说了这么一句，然后目光重点落在我脸上，眼神温柔得像能滴出水来，却又无比坚定：
“画儿，狗蛋，你们别怕，娘没疯，娘好得很！娘是高兴！是真真正正地高兴！”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才继续说道：
“一开始，就在画儿你刚醒过来，变得那么聪明、那么有主意的时候，娘这心里啊……其实偷偷犯过嘀咕，甚至……甚至真的害怕过。”她毫不避讳地说出了曾经的疑虑，握着我的手紧了紧，“娘怕，怕你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别的‘孤魂野鬼’，占了‘云丫头’的身子。虽然你对娘好，对狗蛋好，为这个家打算，可娘这心里，总像是悬着一块大石头，落不到实处，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来就揪得慌。总觉得……总觉得对不住原先那个可怜的孩子，也觉得……和你之间，隔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