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慕苓夕情况稳定下来后,白景远和萧霁华紧绷了一天一夜的心弦,这才暂时松懈下来,得以喘息。
白景远记挂着同样生病的秦紫筠,便去了她的房间,见她风寒已好了大半,正捧着碗喝粥。白景远仔细询问了侍女情况,又探了探她的脉息,确认无碍,这才放下心来,温声叮嘱她好生休养。
从秦紫筠处出来,看到慕宁儿走了过来。她心思更细腻敏感,她仰着小脸,担忧的看着白景远:“白叔叔,姑姑她……真的没事了吗?”
白景远蹲下身,揉了揉她的头发,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轻松些:“宁儿放心,你姑姑没事,过两天就能下床陪你了。”
慕宁儿却没那么好糊弄,她抿了抿唇,小声问道:“可是,昨天义父他……生了好大的气,我从来没见他那样过。义父现在……还在生姑姑的气吗?”
白景远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沉默了片刻,知道瞒不过这孩子,便叹了口气,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而郑重:“宁儿,你义父他不是生气,至少……不全是生气。他和叔叔一样,是害怕。非常非常害怕……”
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语,最终叹息道:“因为我们不能失去你姑姑……她是我们的命。甚至……比我们自己的命还要重要。看到她受伤,比我们自己受伤,要疼上千百倍。你……明白吗?”
慕宁儿点了点头,看着白景远眼中那未散的疲惫与痛楚,也明白了些许……
而慕苓夕,是在傍晚时分苏醒的。
浓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她缓缓睁开眼,视线一点点清晰。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床幔,以及守在床边眼底布满血丝的白景远。
“阿苓!你醒了?!”白景远立刻察觉到她的动静,惊喜的俯身,声音激动又疲惫,“感觉怎么样?还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慕苓夕张了张嘴,喉咙干涩的发不出声音。白景远连忙端来温水,小心地扶起她,一点点喂她喝下,
她神智也渐渐回笼,昏迷前那一幕幕涌入脑海,以及……最后,萧霁华那又惊又怒的眼神……
她垂下眼睫,避开白景远关切的目光。声音微弱地问道:“师兄……他是不是……很生气?”
白景远握着水杯的手微微一紧。看着她那一碰即碎的模样,心中百感交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声音沉重:“嗯。师兄这次……可是动了大气了。我还没见过他这般失态呢。”
他顿了顿,语气复杂的补充道:“他生气,不只是因为叶素明下手狠毒……他更气的,是你……”
慕苓夕心尖一颤,果然……她故意往鞭子上的举动,或许瞒得过别人,可绝对瞒不过眼力精准的师兄,瞬时有些心虚。
白景远看着她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那原本盘旋在心头,快要破口而出的疑问:“你为什么要故意往上撞?你知不知那有多危险?”
最终还是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舍不得……
舍不得在她刚从鬼门关挣扎回来,还如此虚弱的时候,去质问她,去揭开那可能更加血淋淋的真相。
可是,那份后怕与心痛,将他的心越揪越紧。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右手,低着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上,声音沙哑的厉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脆弱,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她发出控诉:
“我不过是……惹你生气了几天……你就……你就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吗?”他声音哽咽着,“阿苓……不要!我真的……受不住了……”
慕苓夕看着他这副模样,听着他话里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心头酸涩的厉害,她反手回握住他冰凉的手,眼中泛着泪光。
她明白的。
她明白他此刻的煎熬,不仅仅是因为她的伤,更因为……将她伤成这样的人,是他曾经视若兄弟的叶素明。这份背叛与伤害,如同双刃剑,同时刺穿了他们两人。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安慰,默了半晌,说出一句低不可闻的:“对不起……”
对不起,或许我不该去,不该和叶素明撕破脸。
白景远听到这句带着哽咽的“对不起”,一直强撑着的情绪也瞬间瓦解。他猛地闭上眼,将额头轻轻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肩膀轻轻颤抖着,久久没有抬头……
接下来的几天,丞相府的气氛有些不自然,虽然表面平和,内里却是沉重疏离。
萧霁华每日都会亲自过来查看慕苓夕的伤势,为她换药,动作依旧轻柔细致。他会带来她素日爱吃的福膳斋的点心,嘱咐厨房熬制滋补的汤羹,事无巨细,关怀备至。
可慕苓夕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份熟悉的,带着纵容的亲近感消失了。师兄待她,更像是在履行一个不容推卸的责任,温和却疏离。
她知道,师兄的气还没消……
白景远更是几乎寸步不离,哄她喝药,陪她说话,时不时还会讲几个有意思的故事逗她笑。关于她为何故意涉险,他与萧霁华一样,绝口不提。
但是,平静在一天下午被打破。
白景远寻了个借口支开萧霁华,悄然换上了一身,与萧霁华常穿的颜色相近的衣袍,以萧霁华的名义,将叶素明约了出来。地点,正是京郊落枫林。
白景远走后,萧霁华折返了回来,空青悄无声息的闪现。
“主子。”空青单膝跪地,声音低沉,“白公子离府了,方向……是城西。”
萧霁华身形一顿,闭了闭眼。果然如此!
他能猜到白景远是去找叶素明了。为了阿苓,也为了他自己那份无处宣泄的愤怒与愧疚。
理智告诉他应该阻止,私下寻仇,意气用事,只会让局面更加复杂。可一想到慕苓夕那深可见骨的伤口,想到白景远那痛苦煎熬的模样……那阻子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沉默了片刻,带着无奈与纵容,说道:
“罢了……随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