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照片，像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了苏晓眼前的黑暗，也狠狠劈在了她的心上。
照片上，年少的林远笑容灿烂，带着未经世事的张扬，手臂亲昵地搭在旁边那个清秀男孩——王浩的肩上。而王浩腿上的石膏，白得刺眼，像一道狰狞的伤疤，横亘在曾经无忧无虑的青春之上，宣告着一切的终结。
「有些笑容，背后藏着的故事，往往更引人深思。」
张毅附上的那句话，像毒蛇吐信，带着阴冷的嘲讽和毫不掩饰的威胁。
苏晓的手指冰凉，几乎握不住手机。她死死盯着那张照片，仿佛要透过模糊的像素，看清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林远那灿烂的笑容，此刻在她眼中，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意味。他是否知道，这张记录着曾经美好情谊的照片，如今会成为刺向他的利刃？
巨大的愤怒和无力感几乎要将她淹没。这个张记者，手段如此卑劣！他不仅挖掘过去，还要用这种极具冲击力的影像，来佐证他那套所谓的“不同说法”，引导公众进行最恶毒的揣测！
她猛地将手机屏幕扣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突兀。她需要冷静，必须冷静。
告诉林远吗？
这个念头再次浮现。看着他那双好不容易重新燃起光亮、充满对亚锦赛期待的眼睛，她如何能开口，告诉他有一个记者正拿着他最深痛的伤疤，在暗处虎视眈眈？她几乎能预见他听到这个消息后，眼神会如何瞬间黯淡，那刚刚被驱散的阴霾会如何更沉重地压下来。他可能会再次封闭自己，可能会崩溃，甚至可能影响到至关重要的比赛。
不，她不能说。至少在亚锦赛结束前，她必须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独自扛起这份压力。
可是，不告诉他，她又该如何应对张毅？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不达目的不会罢休。下一次，他又会抛出什么“证据”？会不会在亚锦赛的关键时刻，突然发难？
苏晓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孤独。她像是一个在黑暗中独自行走的旅人，脚下是看不见的荆棘，前方是未知的陷阱，而她要保护的人，对此一无所知。
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重新拿起手机，没有回复张毅那条挑衅意味十足的信息，而是直接将其删除，连同之前的所有聊天记录。她不能留下任何可能被对方利用的把柄。
然后，她点开了通讯录，找到了队里负责宣传和外联工作的李主任的电话。犹豫片刻，她还是拨了过去。这件事，她不能完全瞒着队里，至少需要让相关领导有所警觉，提前做好应对预案。
电话很快接通。
“李主任，晚上好，我是苏晓。抱歉这么晚打扰您。”苏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苏晓啊，没事，你说。”李主任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
“是这样的，最近有一位《体育周报》的张毅记者，一直在试图联系我和林远，想要做专访，内容似乎……涉及到一些球员不太愿意提及的过往。”苏晓斟酌着用词，没有直接点出王浩的名字和威胁的内容，“我们以备战为由拒绝了，但对方似乎……不太放弃。我担心他会进行一些不实的报道，所以想跟您报备一下。”
电话那头的李主任沉默了几秒钟，显然在消化这个信息。“《体育周报》张毅……我知道了。这个人确实以挖掘深度报道出名，有时候手法会比较……激进。”他的语气严肃起来，“苏晓，你处理得很好。备战亚锦赛是第一位的，任何可能影响队伍稳定和队员心态的事情，我们都要谨慎对待。这件事我会留意，也会跟相关媒体沟通，尽量将影响降到最低。你和林远专心训练，不要受这些外界杂音干扰。”
得到李主任的回应，苏晓稍微松了口气，但心头的巨石并未移除。官方的沟通和预警只能起到一定作用，如果张毅铁了心要搞事，恐怕防不胜防。
“谢谢李主任，我们会专注备战的。”
挂断电话，苏晓靠在床头，望着天花板，一夜无眠。
---
第二天，训练照常。
苏晓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一样，专注、认真，甚至比平时更加投入训练，试图用身体的疲惫来麻痹紧绷的神经。但眼底那抹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偶尔的走神，还是落在了林远眼里。
在进行静态球感配合练习时，林远看着对面明显心不在焉的苏晓，她的一次反应慢了半拍，差点没能接住他喂过去的球。
“苏晓。”他停下动作，叫了她的名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忽视的认真。
苏晓猛地回过神，对上他探究的目光，心里一慌，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啊？怎么了？”
“你没事吧？”林远走到球网边，隔着网子看她，眉头微蹙，“你看上去很累，昨晚没休息好？”
他的关切像温暖的泉水，却让苏晓感到一阵刺痛般的愧疚。她不能告诉他真相，只能勉强笑了笑，找了个借口：“可能有点认床，没太睡好。没事，我们继续吧。”
林远看着她脸上那显而易见的勉强，眼底的疑虑更深了。他没有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嗯，不舒服就说。”
训练继续，但一种微妙的隔阂感，似乎又悄然滋生。苏晓的沉默不再是那种令人安心的宁静，而是带着一种心事重重的压抑。林远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
午餐时，苏晓吃得很少，显得有些食不知味。周雨薇凑过来，小声问：“晓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不是脚还不舒服？”
“没有，就是没什么胃口。”苏晓摇了摇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坐在斜对面的林远。他正低头吃饭，但握着筷子的手似乎比平时用力。
下午是力量训练。苏晓在进行卧推时，因为心神不宁，动作有些变形，险些被杠铃压到。幸好旁边的保护员及时扶住。
“苏晓！集中注意力！”教练严厉地呵斥了一声。
苏晓惊出一身冷汗，连声道歉：“对不起，教练。”
她走到一旁休息，用毛巾擦着冷汗，心脏还在怦怦直跳。她知道自己状态不对，这样下去不仅保护不了林远，连自己的训练都要出问题。
林远走了过来，递给她一瓶水，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苍白的脸，声音压得很低：“苏晓，你到底怎么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还有一种被排除在外的焦躁。他感觉得到，她遇到麻烦了，而且是不小的麻烦，可她却把他挡在外面。
苏晓抬起头，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和那丝不易察觉的受伤，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张了张嘴，几乎要将一切和盘托出。
然而，就在她即将开口的瞬间，口袋里的手机再次不合时宜地震动了起来。不是电话，是连续几条微信消息涌入的提示音。苏晓的身体猛地一僵，刚刚鼓起的勇气瞬间消散，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慌。她甚至不敢去看手机，只是下意识地将其捂紧，仿佛那是一个即将爆炸的炸弹。
林远将她这一系列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的目光从她惊慌的脸，移到她紧紧捂着口袋的手上，眼神一点点沉了下去，如同风暴来临前阴郁的海面。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不断震动的手机，与她反常的状态，有着直接的联系。那里面，到底藏着什么她不愿让他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