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昭忽然抬头,用力笑:“我不贵,我不贵,他们说我是傻子!我是傻人!”
说完起身走向他,差点撞上他的怀。
吴策下意识扶住她:“好,傻人!别摔了,这夜深的……”
这时,药坊的门吱呀开了一条缝,有人从里面问道:“谁?”
吴策立刻回头:“是我,吴策。”
他望向宁昭。
“啊……她是个疯子,路上遇见的,不用理会。”
药坊里的人沉默片刻,道:“进来。”
吴策看宁昭一眼,低声道:“你别说话,就坐在那,不碍事。”
宁昭像真的不明所以,傻傻点头,坐在门侧的石墩上。
门终于开了,里面不止一个人。
陆沉在暗处握紧了刀柄。
他们第一次看到了药坊,那扇真正的“后门”。
寿宁宫侧后方的药坊,门被关上那一刻,空气也像被锁住了。
屋内摆着药柜与草篓,味道杂乱,却不像寻常处方之所,更像是仓房与小库的混合。墙角有一口旧水缸,盖子没盖紧,还能看到些纸片漂在水里。
吴策低声道:“我带的药账都在这了,要核的话今日核完。人手确定后,我就按名单换。”
坐在桌旁的,是太子妃贴身的嬷嬷杜兰氏,全身黑衣,脸上无饰物。
“吴策,你带来的账若有一处错,我可以现在就把你扔出宫墙。”
吴策陪笑道:“我哪敢有错?这几月都是按人来的病的死的,换的走的,我全记着。”
他说完,放下一叠纸。
宁昭坐在门口,靠在石墩上,眼神空空的。
她低声数着手指,又拨着头发,像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杜兰氏瞥了她一眼,问道:“外间的女人是谁?”
吴策顺势道:“路上遇见的疯子,她说要等马来,我怕她乱叫,就带进来坐一会儿。”
杜兰氏没太在意,只说道:“别让她乱走,疯子若乱嚷,怕是会坏事。”
宁昭忽然笑了两声,拍着掌。
“马来了,白马来接我了。”
说完又趴在桌边看水缸,像在找什么玩具。
杜兰氏皱眉:“还好她这疯得不浅,吴策,你可别弄出事。”
吴策连声答:“放心,绝对不会。”
桌上账单铺开,纸页翻动时,宁昭的指尖轻轻一顿。
那账里写了几行特殊的人名,后面不是药钱,而是“净价”。
她低着头,眼神却清醒了几分,立刻又把手放回膝上,两眼继续发呆。
杜兰氏压着声音:“净价的四人,明夜要换掉。死的话最好,能走就走,不要留下口舌。”
吴策点头:“太子妃的意思,我记得清。只是……这四人是宫中老宫女,换了太突兀,会引人疑心。”
杜兰氏冷冷道:“老宫女念旧,念旧就会说一些不该说的话。上次宫中惊火,就是她们谈起旧事,被人听去了一耳。”
她往桌上轻轻一敲:“能知道上阳宫旧火,就不能留。”
宁昭听到“上阳宫”三个字时,眼神明显收紧。
她忽然伸手去掀水缸盖子,口中哼出一段歌。
“火火火……马要带我走,我要带马走……火烧马,马烧我,谁都跑不掉……”
吴策立刻挡住她,压低声音:“疯子,别碰!”
杜兰氏却盯住那个水缸:“别碰,让她开。”
吴策一怔:“什么?”
杜兰氏目光阴冷:“这缸我放了东西,正常人根本不会碰!如果她是装的,今日就死这!”
吴策面色变了几分:“杜嬷嬷……她绝对不是装的,她疯的事在宫中都传了很多年了。”
杜兰氏指尖按住桌边。
“宫中一条规矩:试人时不要说太多,只看她怎么做。把水缸推到她面前。”
吴策面色发白,却得照做,把缸推到了宁昭身边。
缸面漆黑,水中漂着纸片,不知是什么。
宁昭指尖刚碰到边缘,却感到水极冷。
她知道若自己退一步,就会彻底失去今晚线索。
于是她盯着水缸,忽然笑着说:“水里有马,我看见眼睛了。”
说完,将整只手慢慢伸了进去。
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停下。
水里冰得像刀子,宁昭却仿佛没感觉似的,还伸两只手进去拨来拨去,嘴里念叨着:“马马马,你别怕,我帮你洗头……”
杜兰氏眉头渐渐舒展:“看来是真疯得厉害。”
吴策小声松了口气:“她不会咬人就好。”
宁昭抽出手的时候,指尖夹着一片纸,她像玩一样晃了晃:“马写字?马也写字?”
杜兰氏站起身:“给我看看。”
她转头对吴策道。
“真是疯子,也许还能玩两天。先看这纸……”
就在她接近第一步时,药坊门外响起一声轻敲。
三短一长,是陆沉。
吴策面色一变,想去开门。
可杜兰氏却忽然开口道:“吴策,你走哪里?”
吴策僵在原地,宁昭却拍手大笑:“马来了!马来了!”
她猛地站起来往门口跑去。
屋里人都以为她疯冲太快要撞门。
谁料她推开门的一瞬,陆沉和青禾,已经守在门外。
房内气氛一瞬冻结。
陆沉一步跨进来:“查缉司例行夜查,请所有人留下对账!”
杜兰氏眯眼:“大人,夜查不打招呼?”
陆沉将腰牌压在桌上:“今夜例外。”
宁昭站在一边拍手笑:“我带马来的,他会写字,还会查账。”
杜兰氏看她一眼,缓缓道:“这女人……今晚得留下。”
陆沉淡淡道:“这里所有人,都得留下!”
屋内油灯不多,陆沉走进来后,目光扫了一圈,把门慢慢关上。
吴策低着头,全身僵硬。
青禾站在宁昭身旁,扶住她一只手背,像怕她乱跑。
“娘娘,您还好吗?”
“好!我喜欢马!马会蹦蹦跳跳!”
陆沉冷声道:“这几个月的药账全部放桌上。姓名、去向、留痕,任何一项漏写,都是问题。”
杜兰氏脸色沉沉:“大人查账可以,吓什么人?你把人都带来,是要当场问罪?”
陆沉不与她硬碰:“太医院起火,上阳旧案有人提起。查缉司奉旨追查,我只问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