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昭没有接,喊人去请陆沉的随从。
随从到场,先验封,再开匣。
匣里只是两封空白信纸和一只小铃,铃不响,内壁刻了一个小字“左”。
随从看了一眼:“这是干什么,挑衅?”
宁昭把铃丢回匣里,淡淡道:“照规矩封回缉司。谁送来的,按路查。”
她站起身,掸了掸衣袖:“告诉陆沉,我没动,也没收物。让他放心查“钥”和“写手”。”
夜更深。
西市南巷传回消息:陈戈在一处旧书铺后院拿住“沈文”。
此人手极稳,说自己只“代笔”,不知内情,但他承认“改北仓口”的四字出自他的手,是有人塞了淑妃宫用纸叫他照写,写完立刻收走。
同时,旧库房那头也有了回话:三年前打样的人里,有一个外甥在宫里做过差,那人正是老六。
两条线合在一处。陆沉提笔写下:“钥为老六,条为沈文(代笔),令为左闲。”
他抬头,看向窗外黑影,心里已经有了下一步的法子。
不再追着“他在哪”,改成问“他下一步要干什么”。
他要的,不是左闲的影子,而是人。
三日之限,总要有人把名字说全。
清晨,缉司小堂。
陆沉把图铺开,直接说出了计划:“今天我们做三件事。第一,把“代笔”沈文从缉司押去御前笔房,对字走东线。第二,在西钟楼设伏,把路过钟楼的步哨调开。第三,你在殿侧露面,不离开,让对方以为你不会出现在路上。”
宁昭点头:“我不跟队,你的人够吗?”
“够,明面两抬,暗桩四处。钟楼里我已安排人把“钟舌”塞了棉,钟敲不响。谁去拔棉,谁就是来人。”
“沈文知道自己是诱饵吗?”
“知道。他怕死,也想立功。”
“行,你小心。”
陆沉看她一眼:“你也别乱收东西。”
她笑了笑:“陆大人,我现在真的分不清你到底是关心我,还是怕我坏了你的大事。”
“我的想法有那么重要吗?”
“重要,当然重要,你的想法关乎于我对你的看法。”
“是……关心。”
“好,敢说假话你就死定了!”
宁昭表面平静,心中已然开心的翻云覆雨。
巳初,御前笔房对字。
沈文被押到案前,书吏摊开纸,照样写“改北仓口”四字。
笔势一出,人群里立刻有窃窃的声音。
陆沉只看落笔,不看人,等字干了,示意收起:“走。”
队伍转出笔房,沿着东线往回。
到了东线与钟楼岔口,前队按令停了三息,后队照旧跟上,表面看不出异常。
同一时刻,西钟楼内。
一只黑影顺着木梯往上,动作极快。
他熟门熟路,先到钟舌处摸了一把,摸到棉团,手一顿,随手就要拔。
“动什么?”
黑影忽听到楼板下有声,反手要退,窗外一道黑影已贴上来,一把铁钩“啪”的扣在他手腕上。
“别动。”
陈戈按住他肩膀。
“拔了就要敲,敲了就要跑。你跑得掉?”
黑影挣了两下,见无用,索性不装:“缉司的人,手脚还算利落。”
陈戈冷声问道:“你是谁?”
黑影不答,陈戈把他手一拧,袖口翻开,里面有一条细绳和一支短簧弩。
短弩上沾着桂粉味,像是要打车夫或押解的人。
“押下,换口。”
陈戈把人往梯下带,刚到楼脚,就看见陆沉已经立在塔门外。
陆沉看了看弩,问黑影:“你拔棉是要敲钟掩声?”
黑影笑了一下:“不敲,怎么乱?”
“所以呢,你准备射谁?”
“谁走在最外面,就射谁。”
黑影瞥了陈戈一眼。
“这次算你们运气好,换了队形。”
陆沉没继续废话:“带回缉司。”
黑影被押走时,钟楼外的风吹过,棉团还塞在钟舌上,没有掉。
午正,缉司。
黑影被按在堂下,摘了面巾,露出半张熟脸,是老六的上线,“御前旧执事”的同伴,名册上叫“杜三”。
陆沉开门见山:“你接谁的令?”
杜三冷笑:“你们不是都在找“左闲”吗?”
“所以,是他?”
“我不确定的事我从不说,我只见过他一次面。在西偏门,不露全脸。”
“你今天来钟楼做什么?”
“收尾,换道不成,就打车夫,队伍乱了就好下手。但你们调了队形,我没机会。”
“谁让你来的?”
杜三不语。
陆沉把竹筒与改道纸拍在他面前:“昨夜这纸是谁交给你的信使?”
杜三盯着那一枚极小的“左”字,嘴角动了动,还是没说。
陆沉换了个问法:“老六抓住了,沈文也抓住了。再往上,只有你和他。你不说,今晚就把你们两人对在一堂,当面问。”
杜三的眼神抖了一下,随即又硬了回去。
“各认各的。”
陆沉没急,起身道:“好一个嘴硬,先关起来,换人问!”
午后,敬安苑。
宁昭一直坐在门内,殿侧进出的消息一条条送进来,她只让青禾记下不评论。
太阳偏西时,陆沉的人来了,还带来了一句话:“钟楼收住一个,不是头。晚上再问。”
宁昭“嗯”了一声,没多问,只把早就备好的两行话写在纸上。
“物在敬安起出,钥不在我手。”
“改路条在淑妃宫的纸上,不是淑妃字。”
她把纸收进袖里,起身去洗了把脸,对镜把发钗别稳。
回到案前,正要坐下,门外传来轻轻两声。
她开门,陆沉站在阶下:“钟楼的人叫杜三。他只认左闲,不供上头。”
宁昭问:“今晚你还去吗?”
“去,我得换个审法。这人没那么好对付。”
“他们的下一步?”
“要么毁证,要么灭口。”
“虽然你知道,但我还要叮嘱你,你这边不要见陌生人,不要接东西。杏儿和林若由缉司看着,不出御衣局。”
“好。”
陆沉顿了顿,又把声音压低:“还有一件事。有人想用“敬安起物”做文章,你若被问,就随便应付两句,不要被影响心情。”
宁昭把袖里的纸抽出来给他看:“这两句?”
陆沉接过,看了一眼,递回去。
“对,就这两句。”
宁昭收起纸,忽然道:“那我再加一句我愿意当面对质。你看行吗?”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