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刚刚停息,寿宁宫的宫灯一盏盏亮起。
太后正在殿中焚香,香烟缭绕,她面上平静,指尖却微微发颤。
宫女奉茶,她摆手不饮,只看着那炉香一点点烧尽。
外头脚步声传来,是宁昭。
她没有提前通传,径直踏进殿门。
雨后的风从她衣袖里带进几滴凉气,蜡烛微晃。
太后抬眼,目光平静:“昭贵人,这么晚,可有急事?”
宁昭行礼,声音温顺得体:“有一件旧事,臣妾不敢不问。”
太后抿唇:“你说。”
宁昭走近两步,神情淡淡:“秋寿死了。”
“听说了,太医院火起,他死在乱中。惜命,却没逃成。”
宁昭轻声笑了一下。
“太后可知道,他死前提了上阳宫的那场火。”
太后目光一凝,但很快恢复平静:“他有时和你一样疯言疯语,何必信。”
“他说,那场火是您放的。目的是为了救我。”
殿内寂静,烛火噼啪作响。
良久,太后才缓缓道:“救你?昭贵人,你那时不过一个被牵连的小宫女,我为何要救你?”
“因为我当年替人挡了一剑。那一剑,本该落在您身上。”
太后的指尖在椅沿轻轻一抖,香灰落地。
“你都查到了。”
她平静道。
“这不重要,我想知道您救我,目的是为了什么?总不能心甘情愿的救一个傻子吧?”
太后注视她许久,缓缓笑出声:“你和你母亲,一个比一个聪明。白氏的血脉果然不笨。”
宁昭没惊讶,只道:“原来您知道。”
“本宫当然知道。”
太后将香匙搁下,站起身。
“那年上阳宫的火,是本宫引的,也是本宫救的。白氏一族冤死,你母亲临死前托孤,说她的女儿若活下来,要我保她性命。”
“于是您收留了我,让我在冷宫活着。”
“我保你命不是为了报恩。是因为白家的东西还在你身上,所以你疯也好,傻也罢,这都与我无关。”
“所以您才纵容秋寿借我名,放路、改签,逼我出手。”
“不错,谁说你傻?这不是很聪明吗?”
宁昭的笑意渐冷:“原来连这场案子,都是您设的局。”
“局与人,不分先后。”
太后语气柔和,像在叹息。
“我看着你长大,昭儿。你有勇有谋,但终究还是心软。你若真想斗我,就别救秋寿。”
宁昭平静回道:“我本来也没打算救他。”
太后闻言愣了一瞬。
宁昭上前一步:“他活着您能掩盖,他死了您得解释。太后,这次是我逼您出手。”
太后的笑意彻底消失:“昭儿,你学坏了。”
“谈不上坏,我只是学会了您的方式。”
空气凝滞,两人目光相接,仿佛一场无声的兵戈。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急报声:“太后,缉司来人,说御前行走黎恭自尽,留下遗书!”
太后目光一凛:“带上来!”
片刻后,陆沉带人进殿,将遗书放在案上。
纸上墨迹未干,几行字笔画凌乱:“上阳旧案,非妃之罪。吾受命行事,只为掩火中之人,谨记敬安。”
宁昭读完,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陆沉压低声音:“缉司找到黎恭时,他胸口有一些看不懂的残迹,像是一些封建迷信的文字和图案。”
“罢了,他的命,是他自己找死。”
宁昭冷冷道:“可他死前为什么要提“敬安”?太后,这里只有两种解释,他是乱写的,或者他在警告我。”
太后的脸色终于变了几分:“昭贵人,你若信一个死人的胡言,便是自掘坟墓。”
宁昭微微行礼:“对不住太后,那臣妾就自己挖挖看。”
她转身离去,丝毫不拖泥带水。
夜深的敬安苑。
陆沉推门进来,屋里烛火未灭,宁昭坐在案前,手中拿着那支骨哨反复打量。
“她承认了?”
“没承认,也没否认。”
“但她说了一句真话,白家冤死,我母亲托孤给她。”
陆沉一怔:“所以你真是白氏之后?”
“是,原来我真不是疯的,是命太长。”
陆沉看着她,目光深了几分。
“只要你现在开心快乐才是最重要的,不要被过往的回忆绊住了脚。”
“是吧,所以你也觉得我当个傻子听好的?”
“我不是……”
“我知道,我不怪你,但你要帮我。”
陆沉沉默片刻,最终点头:“你说,需要我做什么?”
三更时分,敬安苑中灯火微明。
宁昭盘膝而坐,陆沉守在门外,听见屋内风声一阵阵转动。
青禾小声问道:“陆大人,娘娘不会出事吧?”
“不知,但这是她自己要走的路。”
三更风过了两回,屋里还静。
宁昭睁开眼,从榻上起身,把骨哨搁回匣中。
她披上外袍,走到门边,抚了一下门栓,指尖一顿,木纹里有一道极细的刀痕,不像平日磕碰留下的。
“青禾,拿根细针来。”
青禾递上,宁昭把针尖探进痕里,轻轻一挑,一枚细小铜钥“叮”的一声落在掌心。
陆沉推门而入,正好看见这一幕,目光一紧。
“是在门栓里?”
宁昭把钥举给他看。
““谨记敬安”,他说的是“记得在敬安找”。”
“别动别的物件,我叫取证。”
他唤来两名内侍作证,当场封了门栓,又让人磨了简易封泥。
做完这些,他才看向宁昭:“这里还有哪处有暗格?”
“榻下。”
宁昭走到内间,弯身去摸榻腿,指腹在一处微凸处停住,向内一按,“咔”的一声,木板弹开。
暗格里有一只扁匣,匣上没有锁。
宁昭与陆沉对了个眼神,一起把匣抬到案上。
陆沉示意两名内侍站在侧方观看,随后揭开盖子。
里面躺着两样东西:一块半成的“御”字木片,以及一张折过的小纸条。
纸条展开,四个字直直写着“改北仓口”,旁边是一个日期,正是改路那一夜。
青禾倒吸一口气:“娘娘,大人,谁把这个塞进来的?”
陆沉没急着下结论:“先封存吧。”
他把木片与纸条各自裹了薄纸,写上时辰、地点、见证人姓名,交青禾暂押。
“明早当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