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钱婆旧屋,屋里小,窗纸很薄。
宁昭放了三炷香,摆了几枚针线和半截糖,低声说道:“你教的老手法,我记着。”
屋外脚步停住,陆沉在门口,没有进来。
宁昭问:“纸查得怎样?”
陆沉答:“笔房找到了覆写板和同批桂皮水,板上的字形和告纸一致,做的人是小书手。指使未出。”
“好。”
二人沉默片刻,陆沉先开口:“今天当众把你的匣子先收,是按规矩,不是怀疑你。”
“先说一句,我不是证物。”
回缉司的路上,拐角忽然一把灰直扑两人。
陆沉侧身挡开,把宁昭按到墙内侧,左手抬袖,三枚黑签连发,钉住墙头影子衣摆。
青棠从另一边掠出,一扣扣住偷袭者腕骨。
是笔房跑腿,手里还攥着半袋药灰。
陆沉冷声问道:“谁让你撒灰?”
跑腿死撑嘴硬,陆沉不再多问,直接押走,并令抄了笔房私匣。
夜深,缉司审室。
小书手交待覆写流程。
先描字,再上桂皮水,最后烘干。
覆写板是谁做的?小书手说“御前来的样板”。
陆沉问“谁带来”,小书手只说“行走的人递过来”,不敢指名。
黎恭被传到外间,神色温稳。
“我不经手笔房。”
陆沉不与纠缠,吩咐道:“把御前交接簿旧页与覆写板并排照样,明早给太后看。”
次日辰时,对簿再开。
陆沉把比对结果写明:覆写板上的“御”字缺左上那一撇,与曾被磨掉的副牌同缺。板材出自内务司木作房,编号不在御前账内。
“这套东西不在宁昭手里,也不在凤仪殿,走的是内务司与笔房的路。”
太后道了一句:“再往上查。”
宁昭补充道:“钱婆的后事,今日也请准,她在宫里一辈子,别让人骂她。”
“准。”
散议后,殿外风起。
看客议论绕回来。
“她昨天让御前行走让路,今天又站在一起。”
这话传到缉司,也传到宁昭耳朵里,误会就这么落下了。
午后,敬安苑门口。
宁昭摆了小摊,把“香”“线”“牌”三张纸压在碗底。
她看见远处的陆沉,主动走过去。
“昨天我替你抓两人,今天你来摆摊?”
陆沉道:“我去笔房、木作房串账,你这边别太招摇。”
宁昭点了一下头。
“我就坐一会,有人换就换,不换就算。”
黄昏前,来个穿旧衣的老妇,放下一枚旧副牌样。
宁昭给了她一块糖,老妇说道:“我不认识谁,我只打杂,牌是从碎箱里扫出来的。”
陆沉对门口守人说道:“把内务司废料间封了。”
夜里,缉司回补一批账。
陆沉把三张单子摊开,给同僚讲时间线、出入门路、谁拿了瓶、谁改了签,说得清清楚楚。
合簿时道了一句:“明晚收主使的耳目,后晚再收主使。”
宁昭在门外听见,敲了敲门框。
“那我呢?”
“你明晚照常疯,在寿宁宫广场,人都去看你,我趁空动手。”
宁昭问:“要我做什么?”
陆沉答:“做你自己,把灯挂高些,让他们看清楚。”
第二天入夜,寿宁宫前空地很快站满。
宁昭穿素衣,挂起三盏灯,不唱童谣,只做简单动作:拜、起、立、敲三下木鱼。
每一步都慢,让人看懂。
耳语瞬起:“她疯了。”
“昨天不是好好的?”
“她一天一个样,早就见怪不怪了。”
宁昭像没听见,把“牌”灯提得很高。
与此同时,内务司废料间后窗被人撬开,影子刚翻进去,就被等着的缉司按住。
木作房也被封,从横梁上取下装覆写板的匣子,匣底压着“木作”小印,路线对上。
半刻后,笔房管事提空瓶从侧道钻出,撞上缉司。
管事直喊冤:“我只是照例。”
陆沉淡声:“照例借给谁?”
管事说不出名字,被押走。
回到广场,宁昭一盏一盏灭灯,向人群拱手。
“今夜到这儿,明日对账。”
下台阶时,看见陆沉已在台下,他道了一句:“告纸已定性,是伪造,不是你的字。”
宁昭应:“我等这个。”
两人并肩回去,宁昭道:“你今天做得好,你查账比我厉害多了。”
陆沉道:“你人多,比我快,但有时你把自己放前面,容易被人误会。”
“我知道,以后你要扣我的东西,先说一声,我就当你借走。”
陆沉点了一下头:“知道。”
转过廊角,桂味送来。两人各退半步,又像一起走。
宁昭把拨浪鼓塞到他手里。
“拿着,明天还我。”
陆沉握了握鼓柄。
“明天还你。”
第三天清晨,缉司把“木作”“笔房”“内务司”的线一并送到寿宁宫。
太后翻完说道:“再往上。”
这句“往上”落在所有人心里。
宁昭看着三张单子,知道接下来的路更直也更难。
她回头看陆沉。
“一起走。”
“好,一起走。”
清晨,东缉司偏院。
堂上挂了一幅简陋的路线图,三条线分别画去内务司、木作房、御前笔房。
陆沉把木签一排插在要点处,开口很直白:“今晚移送三样证物:覆写板、旧副牌登记、桂皮水空瓶,三路同时走,每路都带一只空匣做诱饵,真匣混在第三队,只告诉在座的人,别泄露。”
执事齐声应。
宁昭站在门口听完,问得也直接。
“要我做什么?”
“你不随行。”
陆沉看她。
“你在寿宁宫前广场照常“疯”,把人都吸过去,时间,一炷香。”
“好,简单。”
她转身要走,又回头。
“昨晚我被说和御前走得近,你信不信?”
“我信你做事,不信耳语。”
陆沉道。
宁昭“嗯”了一声,没再多话。
她走后,一个小执事悄声。
“大人,外头又有一张“靖和”的告纸,说今晚有变。”
陆沉只扫一眼。
“伪的,收好别传。”
他把最后一枚木签插在“御道”旁的胡同口。
“变动在这里,暗桩三处,号子“双叩”,抓人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