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老宅的气氛,从未如此凝重过。
巨大的水晶吊灯散发着冷白的光,映照着客厅里每一张神色各异的脸。苏明远坐在主位左侧,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红木扶手,泄露了他内心的焦灼。叶知秋紧挨着他,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攥着丝质手帕,眼神不时瞟向楼梯口,既担忧又带着一丝侥幸的期盼。
苏念还没有下来。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任凭叶知秋之前如何敲门哀求,就是不肯露面。她知道,奶奶这次是真的动了怒,那通电话里的寒意,隔着门板都能感受到。
苏奶奶端坐在主位正中的椅上,穿着一身深紫色绣祥云纹的旗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平静地扫过儿子和儿媳,最后落在面前茶几上那份由周聿深送来的、厚厚的证据资料上。那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客厅角落的落地钟,滴答作响,每一秒都敲在人心上。
终于,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缓慢而沉重。苏念还是下来了。她换了一身素净的家居服,脸上未施粉黛,眼睛红肿,刻意营造出一种楚楚可怜的姿态。她低垂着头,走到客厅中央,声音细若蚊蚋:“奶奶,爸爸,妈妈。”
“跪下!”苏奶奶猛地一声厉喝,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客厅。
苏念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看向叶知秋。叶知秋刚想开口求情,却被苏奶奶一个冰冷的眼神逼了回去。
“我让你跪下!听不懂吗?”苏奶奶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那是久居上位者沉淀下来的气势。
苏念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屈辱和恐惧瞬间淹没了她,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哭?你现在知道哭了?”苏奶奶拿起茶几上的那份文件,并没有翻开,只是用指尖重重地点着,“买通社会人员,伪造病情,污蔑我们苏家女儿草菅人命,还招来媒体想把事情闹大!苏念,你真是好大的本事!好毒的心肠!”
“我没有……奶奶,我是被冤枉的!是林晚,是她陷害我!”苏念抬起头,泪眼婆娑地试图狡辩,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出路。
“冤枉?”苏奶奶气极反笑,将那份文件狠狠摔在苏念面前,“医院检查报告显示那人提前吃了药!监控拍到你司机和那些下三滥的人接触!人证物证俱在,周聿深亲自送来的证据,你还敢说是冤枉?是林晚隔着空指挥你的司机去跟那些混混见面的吗?!”
“我……”苏念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妈,您消消气,念念她还小,可能是一时糊涂……”叶知秋再也忍不住,扑过来想扶起苏念,哭着向苏奶奶求情,“她也是因为害怕,害怕晚晚回来,她就失去一切了……她毕竟在我们身边二十年了啊……”
“二十年的养育,就教出这么个东西?”苏奶奶目光锐利地看向叶知秋,“知秋,亏你曾经也是大学教授,你平日是怎么教她的?骄纵、善妒、如今更是狠毒!就是因为你们一次次的无原则袒护,才让她有恃无恐,胆大妄为到今天这个地步!”
苏明远见母亲动了真怒,妻子和养女哭作一团,头疼不已。他叹了口气,开口道:“妈,这件事念念做得确实太过分,必须严厉惩罚。只是……家丑不可外扬,若是传出去,对苏家的名声,对晚晚,恐怕也……”
“现在知道家丑不可外扬了?”苏奶奶冷哼一声,“她做这件事的时候,怎么不怕家丑外扬?她找来那些媒体的时候,怎么不怕毁了苏家的名声?明远,你到现在还想着和稀泥吗?今天若不是周家那小子及时赶到,控制住局面,我们苏家的脸,连同晚晚的前程,就彻底被这个孽障丢尽了!”
苏明远被母亲驳得哑口无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苏奶奶不再看他们,目光重新落回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苏念身上,眼神里是彻底的失望和冰冷:“苏念,你听着。从今天起,停掉你所有的信用卡和副卡,你名下的车、珠宝,全部收回。我会让你爸爸在医院里给你安排一个最基层的职位,从实习生做起,没有薪水,吃住都在家里,由司机接送上下班,除了工作和必要的外出,未经我允许,不得离开家半步,更不得参加任何社交活动!”
这惩罚,不可谓不重。几乎剥夺了苏念作为苏家千金所享有的一切物质特权和社交自由,等同于将她圈禁起来。
“不!奶奶!不要!”苏念惊恐地抬头,尖声叫道,“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您不要这样对我!我不能没有那些……我不能不去参加聚会……我会被她们笑死的!奶奶!”她爬上前想去抓苏奶奶的衣角,却被苏奶奶厌恶地避开。
“笑死?”苏奶奶语气森然,“比起你差点把林晚逼死,被人笑话算什么?这就是你该受的惩罚!你若还不思悔改,下次再犯,就直接给我滚出苏家!我苏家,容不下这等心术不正之人!”
“滚出苏家”四个字,如同最后的判决,彻底击垮了苏念。她瘫软在地,失声痛哭,这一次,不再是伪装,而是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叶知秋也跟着哭求,苏明远面露不忍,还想再说什么。
苏奶奶却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挥了挥手:“都出去吧。我累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苍老和痛心,“明远,按照我说的,立刻执行。还有,以我的名义,给晚晚打个电话,告诉她,苏家会给她一个交代。”
* * *
惩罚苏念的消息,很快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在京城顶级的圈子里悄悄流传开来。虽然苏家极力淡化处理,但那天在诊所门口闹得太大,周聿深的介入又太过引人注目,加上苏念突然从各种社交场合消失,豪车、华服、珠宝也不再更新,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怎么回事。
曾经巴结奉承苏念的那些千金名媛,背后少不了幸灾乐祸和嘲讽。
“听说了吗?苏念这次踢到铁板了,居然去陷害她那个医生姐姐,结果被周聿深抓了个正着!”
“活该!早就看她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不顺眼了!真以为苏家是她一个人的?”
“啧啧,从云端跌落到泥里,以后这圈子,怕是没她什么位置了。”
这些议论,或多或少也传到了被变相软禁在苏家里的苏念耳中。她变得更加阴郁易怒,房间里的东西不知道又被砸了多少次。她对林晚的恨意,非但没有因为惩罚而减少,反而如同被压抑的火山,在心底疯狂积聚,等待着下一次爆发的时机。
林晚是从周聿深那里得知苏家的处理结果的。当时,周聿深约她在了一家安静的茶室。
“苏家已经对苏念做出了处理。”周聿深将一杯泡好的太平猴魁推到林晚面前,言简意赅地转述了惩罚内容。
林晚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这个结果,在她的预料之中。奶奶是明事理的,但苏念毕竟是养了二十年的孙女,不可能真的将她扫地出门。这样的惩罚,对于过惯了奢靡生活的苏念来说,已是极大的痛苦。
“谢谢你。”林晚轻声道。她知道,如果不是周聿深迅速拿到确凿证据并直接交给奶奶,这件事很可能又被父亲和叶知秋压下去,最后不了了之。
“不必谢我。”周聿深看着她,“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他顿了顿,语气温和了几分,“诊所那边,影响大吗?”
林晚摇了摇头:“那天之后,确实有几天病人少了一些,可能还有些风言风语。不过,清者自清,最近已经慢慢恢复正常的。”她笑了笑,带着医者的坦然,“相信我的病人,自然会回来。”
周聿深欣赏地看着她。经历了这样的风波,她依然能保持这样的冷静和坚韧,实在难得。他想起另一件事:“苏奶奶后来联系你了吗?”
“嗯。”林晚点点头,眼神柔和了一些,“奶奶亲自给我打了电话,向我道歉,说没有管教好苏念,让我受委屈了。”奶奶的态度,让她心中那点因苏家而产生的芥蒂,消散了不少。
“那就好。”周聿深沉吟片刻,忽然道,“下周末,有一个慈善晚宴,主办方是我的一位长辈,主要关注传统医学文化的传承和扶持。我觉得,你或许会感兴趣。”
他的邀约很自然,理由也充分。林晚心中微动。她知道,参加这样的场合,意味着更多地进入他的圈子,也是一种姿态,向外界表明她林晚,并非如苏念所希望的那样被击垮,她依然站在这里,并且得到了周聿深的支持和认可。
她抬起眼,迎上他深邃的目光,那里有询问,有关切,也有一种她逐渐熟悉的、沉稳的力量。
“好。”她清晰地回答,嘴角泛起一丝浅浅的、却异常坚定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