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茶馆出来后已经很夜了。
经过此行，我和崔叔已经很难再入睡了。
我是因为好奇崔叔的过往。
而崔叔，则是回忆起了他年轻的种种……
崔叔告诉我，他在二十出头的年纪时，遇到了他的师父。
此人叫“方信”。
那是年轻的崔叔第一次遇到自称是“天公圣门”的人。
也正是通过崔叔的讲述我才知道，原来崔叔并不是新平镇本地人。
崔叔是潇湘人氏。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那会儿的崔叔还只是一个在潇湘干工地的包头，并没有踏入玄学的圈子里。
后来崔叔承接了新平镇某一处地方办公楼的建设工程，就带了他手下的工人来了新平镇。
也正是因为这项工程，让年轻的崔叔进入了我们这行。
由于此事关乎于崔叔个人隐私，并且那个工程是地方办公所用，所以我不能写得非常具体。
总而言之，是建办公楼的那块地有问题，后来是有人请了方信出面解决。
这才保证了工程的顺利进行。
而在解决这件事的途中，崔叔就认识了方信。
或许是看中了崔叔的天赋，最后方信就收了崔叔为徒。
崔叔告诉我，他的师父方信就是杀机道三十六方中的天立方渠帅。
在崔叔出道后不久，他的师父方信因为某种原因去世。
最后就由崔叔接下了天立方渠帅的名头。
崔叔说，那时候的杀机道并不是现在这般模样。
以前的杀机道虽然也是以“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化定基”这一句作为内部的信仰。
但和现在杀机道的理解完全是南辕北辙。
崔叔告诉我，这句话出自《阴符经》。
《阴符经》之所以被称为“阴符”，寓意非常深远。
“阴”者，暗也。
象征着隐藏、深邃与内在的力量。
“符”者，合也。
意味着结合、统一与和谐。
因此，“阴符”二字合而观之，它既是宇宙运行的规律，也是万物生化之秘。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
此句便是《阴符经》全书的总纲要领。
“观”，是内观，是观察，是指观察生命和宇宙。
“道”，是天道，是规律，是指天地之间的变化有规律所依循。
在孔子的《易经·系辞》有曰：
“一阴一阳之谓道”
即指天地阴阳之道。
而李荃疏曰：
“但观天道而理执天之道，则阴阳动静之宜静矣。”
“观天之道”，主要是指人去考察、体验，了解天地阴阳动静之道。
目的是把握天地阴阳之道，将天地阴阳之道运行的法则运用起来。
如老子《道德经》说：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这个“法”就有取法，效法之意。
更有践验，践行之旨
做到这一点，便能控制外物，改造自身，做到“执天之行”。
要知道我们老祖宗对宇宙人生有着非常深刻的认识。
天人合一的思想也是我们华夏独有的智慧。
这一点，也在《阴符经》中全篇贯穿。
古人认为，人身是小宇宙，身外是大宇宙。
大宇宙与小宇宙息息相关，互相感应。
人与天地万物相互依赖而存在，人事与天道之间有着内在的联系。
就如宋代陆九渊说：
“吾心便是宇宙，宇宙即是吾心。”
这也是华夏一个半圣人王阳明所述：
“心外无理，心外无物。”
人能效法天道，就能回归本性。
由此可见，“天之道”是指整个宇宙的自然规律。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这是说，人效法于天道，是宇宙的自然法则。
而阴符经的杀机，便是从天、地、人三者关系的这个角度来警惕、劝诫世人要遵循自然，效法天道。
崔叔告诉我，最早的杀机道信奉的杀机便是如此。
天发杀机、地发杀机并不可怕。
可怕是人发杀机与天人同发。
这里的“杀机”并非指单纯的战争或暴力。
而是指天地间阴阳五行变化所产生的一种剧烈的、具有变革性的力量。
是自然规律的一种表现形式。
但如果人发杀机是遵循至静之道的话，而非一己私欲的话，反而是一件好事。
想要了解“至静”，就必须要了解“至动”。
在《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中有云：
“夫道者：有清有浊，有动有静；天清地浊，天动地静；男清女浊，男动女静；降本流末，而生万物。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动与静，就如并非完全的二元对立的阴阳。
动的力量在于静之久。
静的力量在于动之源。
所强调的是一种超越世俗喧嚣、回归自然本真的宁静状态。
而“杀机”所引发的剧烈变化，从宏观的自然角度来看，依然是在“至静之道”所蕴含的自然规律的支配下进行的。
这些说起来比较繁琐。
杀机道由太平道而来。
东汉晚期的政局贪腐。
宦官与外戚争权夺利，地方上的士族门阀掌握了大量财富和土地，百姓生活苦不堪言。
“若是清官总被表彰，则贪腐势力必一向强大。”
同理，若现实黑暗，一点点的“神迹”便会带来巨大的希望。
而当贪腐盛行，清官或者怀有清正廉明思想的人，又或者是为利百姓而创盛世去努力的人，无疑是会被老百姓所推崇的。
而当时孤立无助的百姓，本来就非常期盼能有神灵拯救，希望神明能带给他们太平与光明。
在这种情况下，张角便以《太平经》的核心理想创立了太平道。
旨在用宗教旗帜，争取民心，组织群众，推翻腐朽的东汉王朝。
想要推翻当时的当权势力，便必定要走战争这条路。
也正是在杀机之中保全民生根本，创立一个太平盛世。
客观来说，尽管起义最终失败了，但张角领导的这场运动，却对东汉末年的历史进程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
他撼动了东汉王朝的统治根基，改变了政治格局，为三国时代的到来拉开了序幕。
甚至为几千年之后的农民当家做主奠定了基础。
崔叔告诉我，早期的杀机道吸取了黄巾运动的失败经验。
已经成了单纯的传播顺天道、自然的传道形式。
甚至杀机道中还有不参与任何势力斗争的教条存在。
只旨在于杀机中保全民生。
但现在的杀机道，他们却从所信奉的杀机之中，又走向了争权夺利的老路。
甚至还有杀机道的成员认为他们这些身怀玄学异术者，才是凌驾于普通人之上，比普通人更懂得天地之道。
所以理应“顺应”天、地，同发杀机。
待到时机，便夺为统治。
崔叔告诉我，路子走歪了，却也应了时代。
就如当年的东汉末年。
崔叔说，可怜原本为民生根本而努力的杀机道，却在时代的变迁之中重回老路。
这与他内心的道相悖，所以他选择在十三年前离开杀机道。
同时崔叔告诉我，时代与朝堂一样。
皇帝不能让满堂皆是忠臣。
试想一下，满堂皆是忠臣，那还需要皇帝干什么？
皇帝的权利会被蚕食，国家反而会发生战争。
并且有的时候，佞臣的作用比忠臣要大得多。
但又不能满堂皆是佞臣。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忠臣与佞臣相斗，互相制衡。
从某种角度来说，之所以默许佞臣的存在，也是为了国库做的准备。
若是和珅不倒，嘉庆如何吃饱？
所以在我给他打电话请他一同前往小茶馆的时候，崔叔就决定要站在杀机道的对立面。
对于崔叔的选择，我打从心底替他高兴。
同时我也庆幸，这次叫崔叔一同前往这么大胆的决定，最终是有惊无险。
但无论如何，崔叔也告诫我，今后做委托一定要小心谨慎。
毕竟现在对我们而言，杀机道势力要比我们庞大得多。
其中根系早已在各个行业与势力中扎根。
能不得罪就别得罪，没有必要以卵击石。
同时崔叔也知道我那硬如钢铁的臭脾气。
所以他劝我以后该软则软，否则吃亏的是我自己。
在小茶馆一行之前，我对崔叔谈不上有多敬重。
只是因为他是老行尊。
但当崔叔将他年轻时的故事说完后，我不由得对这位老行尊真正升起了由衷的敬佩。
要知道当他选择脱离杀机道的那一刻，不仅仅意味着他遵循了心中的道。
更是意味着他背叛了师门。
说得再严重一些，他背叛了他师父的授业之恩！
我曾问过自己，如果当我面临着崔叔同样的选择。
我该如何？
不过下一秒我的胡思乱想就戛然而止了。
因为我的师门并不是杀机道。
从我入门开始，我师父就告诉了我，我们这行的底线：
乐人之善，济人之急，救人之危。
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之后崔叔还告诉了我几件事。
杀机道三十六方渠帅，除了杀机道内传符法之外，都各有不同的能力。
像林书文，入杀机道前是一个喇嘛弟子，最善五百钱。
而那个王鲁，在入杀机道之前就是降头师，最擅炼制降头！
其实在吴铁头事件之后，崔叔暗自调查。
据他的调查结果显示，当初给吴铁头刷礼物让他开馆的人，便是那个与我对骂的“泼妇”王鲁。
吴铁头遇到的厉鬼，只是他们早年间炼的“废鬼”。
只是那次由我和崔叔联手封印了，对于杀机道的人来说，这无疑是站在他们了的对立面。
所以他们也就布了一个局，让我钻了进去。
目的是为了警告我，也是为了示威！
这个局就是小鬼王阴牌。
炼制阴牌的人，就是王鲁！
当我听到崔叔这样说的时候，我脑子里传出了“嗡”的一声。
果然，杀机道的人没有底线！
为了警告我，竟然不惜一条人命！
而且还是把婴儿做成阴牌！
说实话，当时我非常责怪崔叔。
一来，是怪他为什么不把调查出来的事情告诉我。
二来，是怪他在茶馆里为什么拦着我，就让我痛痛快快揍他们一顿多好。
崔叔问我，如果我早就知道这些，我会怎么做。
我愣了。
是啊，当时的我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不是王鲁主动联系我，我连他们具体是谁，在哪都不清楚。
逐渐理智之后，我也很感谢崔叔当时在茶馆拦住了我。
否则我或许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崔叔告诉我，还有那次童瓮事件，也是早年间的杀机道之人所为。
只是不知道后来为什么废弃了，想来是没有成功。
那次是我第一次与其他同行合作处理委托，所以我印象非常深刻。
可是崔叔接下来的话，让我心惊胆战。
崔叔说，童瓮事件之后，我所处理的厉鬼小晓事件，也是王鲁他们设的局。
卖给邝渣玉牌和降魔杵的人，就是林书文！
我这明白过来，为什么王鲁说“警告过我两次”。
同时我觉得非常恐怖。
我所做的委托，竟然都是在他们的监视之下！
崔叔倒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这没什么。
毕竟行业就这么大，人不多。
但凡有心查证，也不难。
所以当我把调鬼符发给崔叔的时候，崔叔也就查到了我正处理的委托是什么。
而李棒槌的事情，却是我真正触犯了他们利益。
或者说，是真正得罪了他们。
所以也就有了小茶馆第三次警告我的事情发生！
我听完崔叔所说，直接就问了崔叔我一直想知道的事情。
那就是为什么他们会盯上我。
崔叔说他知道的也不多。
只是知道他们盯上我，是因为我命格特殊，以及我师门的镇之法阵。
但具体要干什么，崔叔表示他还在调查中。
但由于他已经脱离杀机道十多年，内部的关系早就断得干干净净。
想要知道这么核心的信息，并不容易。
我表示理解。
但同时我也苦笑。
因为这意味着今后我处理委托，就必须要夹着尾巴。
如果查到和杀机道有关的委托，我管还是不管？
这一度让我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直到一件出乎我意料的委托出现，我才坚定了我心中的道……
《第一卷 · 出道》完结。
《第二卷 · 杀机》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