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
张宏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只有无数破碎的画面在眼前炸开，每一片都带着尖锐的刺痛。
最先出现的是超级城市。
摩天楼突破云层，顶端的空中花园种着紫色的植物，透明的磁悬浮车在楼宇间穿梭。
他想伸手触摸，画面突然撕裂，换成了星际战场。
银色的飞船像巨大的飞镖，在黑色的宇宙里相撞。
能量光束撕开虚空，留下绿色的轨迹，一艘船的外壳被炸开，金属碎片像流星雨一样散落。
他听见刺耳的嘶吼，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钻进意识里。
接着是星门。
巨大的环形结构悬浮在熊熊燃烧的恒星附近，内部是扭曲的蓝色漩涡，无数太空飞船从漩涡里冲出来，排列成战斗阵型。
他看到一个穿着黑色战甲的身影站在星门前，战甲胸口有和“天启”头盔一样的纹路，转身时，张宏看清了——那张脸，和自己有七分相似。
画面突然变黑。
取而代之的是末日景象。
地球表面被红色的沙尘覆盖，城市变成废墟，巨型机械臂插在地里，正在抽取地核的能量，天空中飘着破碎的卫星残骸，上面印着联合政府的徽章。
“文明的试炼……”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意识里回荡，“要么进化，要么毁灭……”
张宏想追问，意识突然被拽回现实。
像是从一万米高空坠落，五脏六腑都在翻腾，太阳穴突突地跳，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撕裂般的疼。
他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得像灌了铅，只能听见耳边有模糊的声音。
“脑波活跃度210%！超过安全阈值210%！”
“血压180\/110！心率130次\/分！”
“神经负载超标！请求立即中断传输！”
传承室外，刘国安站在监控屏幕前。
黑色的战术服袖口被他攥得变了形，指节泛白。
监控室里挤满了医疗团队，白大褂们围着屏幕，手指在虚拟面板上飞快操作，额头上全是汗。
昆仑的红色警报在屏幕上闪烁，提示音尖锐刺耳：
【警告！主体生命体征异常！建议立即中断记忆传输装置！】
医疗主管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戴着金边眼镜，手里拿着应急注射器，快步走到刘国安身边。
“刘队长！再这样下去，张先生会有脑损伤的风险！必须中断！”
刘国安盯着屏幕上张宏的脑波曲线——那条红色的线像疯了一样上下跳动，已经超出了正常范围。
他的喉结动了动，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再等等。”
“等不了了！”
医疗主管急得跺脚，“神经细胞已经开始出现异常放电！再等十秒，可能就不可逆了！”
刘国安猛地转头，眼神像淬了冰：“我说，再等等。”
他的手按在腰间的枪套上，不是威胁，是坚定，“张先生比我们更清楚传输的风险，如果他想停，早就停了。”
监控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只有昆仑的警报声还在响，还有医疗设备的滴滴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屏幕上，看着那条疯狂的脑波曲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五秒。
十秒。
十五秒。
突然，昆仑的警报声停了。
红色的警告变成了绿色的提示：
【记忆传输完成！主体生命体征开始回落！】
屏幕上的脑波曲线缓缓下降，血压和心率也逐渐恢复正常。
医疗团队的人都松了口气，有人甚至扶着墙滑坐在地上，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
刘国安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手指松开，战术服袖口留下几道深深的褶皱。
他没说话，只是快步走向传承室的门，手指在虹膜识别器上一扫。
“嗡——”
金属门缓缓向两侧打开。
传承室里的冷光灯还亮着。
张宏坐在传输椅上，头歪向一边，黑色的短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上。
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没有一点血色，汗水顺着下巴往下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他的右手紧紧攥着一个银色的固态硬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即使在昏迷边缘，也没有松开。
两个医护人员快步走进来，小心翼翼地解开张宏身上的固定带，想要扶他起来。
“别碰他。”
刘国安走进来，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蹲下身，轻轻握住张宏的胳膊，动作比平时慢了许多，像是怕碰碎了什么易碎品。
张宏的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眼。
眼神还有些涣散，但看到刘国安时，慢慢聚焦。
他长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牵动了脸上的肌肉，疼得皱了皱眉。
“硬盘……拿好。”
他把手里的固态硬盘递过去，手指还在微微颤抖。
刘国安接过硬盘，入手冰凉，上面还沾着张宏的汗水。
他把硬盘放进贴身的战术口袋里，拉链拉到最顶端：“张先生，医疗团队在外面，先做个体检。”
张宏摇了摇头，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刘国安赶紧扶着他的胳膊，帮他站稳。
“不用……找玄女。”
张宏的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木头，“硬盘里的东西……要尽快处理。”
刘国安没再劝。
他知道张宏的脾气，只要是工作上的事，除非倒下，否则绝不会停。
他扶着张宏，一步一步走出传承室。
走廊里的灯光是暖黄色的，照在张宏苍白的脸上，稍微多了点血色。
医疗团队的人围上来，想给张宏做检查。
张宏摆了摆手：“简单测一下就行，十分钟后，让玄女到我的办公室。”
他靠在墙上，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次，试图平复脑海里残留的眩晕感。
十分钟后，张宏的办公室。
办公室不大，只有一张黑色的办公桌，一把椅子，墙上挂着一张火星的地图——那是“祝融一号”拍摄的高清影像，上面用红色的笔标注着“天启”坐标的位置。
张宏坐在椅子上，面前放着一杯温水，手指还在微微颤抖。
门被敲响，玄女走了进来。
她穿着白色的科研服，头发束成马尾，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笔记本，上面记满了技术参数。
“张先生，您找我。”
玄女走到办公桌前，停下脚步，看到张宏苍白的脸色，眼神里闪过一丝担忧，但没多问。
张宏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银色的加密盒，打开，里面是一个USb-c接口的转接器。
他接过刘国安递来的固态硬盘，插进转接器，再连接到办公桌的电脑上。
屏幕亮起，弹出一个加密窗口，需要“烛龙”级别的权限验证。
张宏伸出手掌，在识别器上一扫。
“滴——”
验证通过。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文件夹，里面有几十个子文件夹，每个文件夹的名字都是一串数字和字母的组合。
“这里面是‘特殊渠道’汇总过来的技术资料。”
张宏的声音比刚才好了些，但还是有些沙哑，他指着屏幕上的一个文件夹，名字是“bqhx-001”。
“这个文件夹里的，是‘生物量子谐振’技术，你重点关注。”
玄女的眼睛亮了一下。
她知道这项技术——之前在盘古工作组的技术储备库里，只有零星的理论资料，没想到张宏这么快就拿出了完整的技术方案。
“这项技术是突破纳米医疗机器人成本瓶颈的关键。”
张宏的手指在屏幕上划过，打开文件夹里的一份文档，“目前实验室里的纳米机器人，生产成本太高，一套要数亿元，根本无法量产。”
他调出对比数据，“用‘生物量子谐振’技术，可以将成本降到千万元级别，而且生产效率提升十倍。后续进一步优化，还可以下降到百万元级别。”
玄女拿出笔记本，快速记录：“我明白，张先生。我会立即组织核心团队，专门攻关这项技术，确保在三个月内拿出原型机。”
“不止原型机。”
张宏抬头，眼神变得坚定，“我要的是量产线的方案。联合政府已经在催纳米医疗的落地，最晚2031年，必须有第一条量产线投产。”
他顿了顿，补充道，“团队成员要严格筛选，背景审查要过三遍，不允许有任何安全隐患。”
“是，张先生。”玄女点头，“我会让昆仑配合，对所有团队成员进行全方位审查，包括直系亲属的背景。”
张宏满意地点头。
他关掉电脑，把固态硬盘从转接器里拔出来，放进加密盒里，锁好，递给玄女。
“这个你保管，解密要分批次，每周解密一个子文件夹，不要一次性全部解开，防止信息泄露。”
他强调，“尤其是关于‘神经改造’技术的部分，要单独加密，只有我点头，才能解密。”
玄女接过加密盒，双手捧着，像是捧着稀世珍宝：“请张先生放心，我会亲自保管，每天进行三次备份，存储在不同的加密服务器里。”
张宏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疲惫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但他没敢放松，还有很多事要做——“生物量子谐振”的团队组建、量产线的选址、昆仑对技术资料的初步解析……
“还有一件事。”
张宏睁开眼，看向玄女，“让天启研究中心将最近一段时间的成果整理成报告，明天早上给我。”
他想起意识里那个和自己相似的身影。
他担心那些画面不是幻觉，而是之前使用天启头盔留下的后遗症——天启文明，有可能在他潜意识中留下了某种警告。
即便可能很微弱，也要做好提前准备。
“是，张先生。”
玄女转身，走到门口时停下，回头看了一眼张宏，“您还是多休息一会儿，身体要紧。”
张宏摆了摆手，没说话。
玄女轻轻带上房门，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安静。
张宏拿起桌上的温水，喝了一口。
水的温度刚好，顺着喉咙滑下去，稍微缓解了喉咙的干涩。
他看向墙上的火星地图，红色的坐标点像一只眼睛，盯着他。
“文明的试炼……”
他低声重复着意识里听到的那句话，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击，“到底是什么？”
这时，刘国安敲了敲门，走了进来：“张先生，医疗团队已经准备好了体检设备，就在外面。”
张宏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虽然还有些疼，但比刚才好多了。
“走吧。”他拿起椅背上的黑色外套，“体检完，还要看昆仑的初步分析报告。”
刘国安跟在张宏身后，看着他的背影。
虽然脸色苍白，脚步还有些虚浮，但那挺拔的身形，却像一座永远不会倒的山。
他知道，只要张宏还站着，盘古工作组就不会停，人类文明的脚步，就不会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