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岳麓山,夜色笼罩下的炮兵阵地。
一门门经过精心伪装和加固的德制SFh18 150毫米榴弹炮、部分日制四一式山炮,以及从战区争取来的少数更大口径重炮,已经调整好了射击诸元,炮口森然指向东北方向的浏阳河岸。
炮群指挥官,荣誉第一师直属炮兵团长郑刚,此刻正在观测所里,借着微弱的月光和远处河岸日军点燃的零星篝火,通过炮队镜死死盯着那片目标区域。
郑刚手腕上的夜光表,指针一分一秒地走向预定时间。
耳朵里,步话机传来前沿观察哨压抑着兴奋的声音:“团长,鬼子基本都到了咱们的河岸阵地了,现在正在滩头乱窜,搬东西,扎堆生火呢!密密麻麻,跟赶集似的,现在绝对是好机会!”
郑刚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蓄势待发。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肃立的电话兵,电话兵手中紧握的话筒,连接着十几里外永安师部的直接线路。
他在等待,等待师座的最终命令。
……
永安师部。
顾沉舟站在地图前,双手撑在桌沿,目光沉静如水,但微微起伏的胸膛显示着他内心并不平静。
方志行站在一旁,屏息凝神,等待着。
桌上的另一部电话,直接连通着岳麓山炮兵观测所。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
终于,步话机里传来杨志发刻意压低却难掩激动的声音:“师座!观测哨报告,敌风间联队主力已完全进入河岸阵地区域,正在建立临时营地,人员装备密集!请求指示!”
顾沉舟缓缓抬起头,眼中再无丝毫犹豫,他伸手,拿起那部直通炮阵的电话,果断地下令:
“开炮!”
……
岳麓山炮群阵地。
“开炮!!!”
郑刚对着步话机,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这两个字,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变形。
命令如同点燃引信的火星,瞬间传遍整个炮群。
早已将射击诸元设定完毕的炮长们,几乎在同一时间,狠狠拉动了炮绳。
“轰轰轰轰轰——!!!!”
岳麓山朝向浏阳河方向的多个山坳、反斜面阵地,骤然爆发出怒吼。
数十门火炮齐射的声势,远比单门火炮的轰鸣要恐怖得多。
威势十分骇人。
炮口喷发出的火焰,瞬间映红了半边夜空,将附近的山林照得亮如白昼,随即又被浓烈的硝烟笼罩。
炮弹呼啸着,以近乎垂直的角度,狠狠砸向那片毫无遮掩的焦土河岸。
……
河岸阵地,风间联队刚刚完成对占领区域的初步搜索和清理。
确认没有成建制的支那军队,也没有发现大规模埋设炸药的痕迹后。
风间勇作大佐彻底放下心来,志得意满地命令部队就地休整,建立临时指挥所和火力点,同时派出一部分兵力向平安坡方向进行警戒侦察。
士兵们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许多人坐在焦土上,取出饭团和水壶,一边吃喝,一边兴奋地谈论着刚才不战而胜的轻松,嘲笑着不堪一击的支那军。
一些军官甚至开始规划在哪里升起更大的太阳旗,以彰显战功。
在他们看来,最艰难的一步已经迈过,接下来就是追击溃敌,攻占永安,建立功勋了。
西岸,日军指挥部。
接到风间联队“阵地安全,未发现诡雷陷阱”的详细报告后,稻叶四郎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他心情大好,甚至有了几分游览战利品的闲情逸致。
“藤田君,”
稻叶四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将官军服,意气风发地对藤田进笑道。
“看来是我们多虑了。支那人已经溃不成军,连最后的诡计都没力气施展了。如何,有没有兴趣,一起渡河,去参观一下我们从荣誉第一师手里夺下的阵地?看看帝国雄鹰的杰作,也鼓舞一下前线将士的士气。”
藤田进闻言,心中的不安虽然还未完全散去,但也觉得大局已定。
风间联队站稳了脚跟,工兵已经开始架设更稳固的浮桥,后续部队随时可以跟进。
此刻过河视察,确实能提振军心,彰显将帅与士卒同甘共苦的决心。
“也好。”
藤田进颔首,示意副官取来自己的将官风衣,“就去看看,顾沉舟精心打造的防线,如今是怎样一副模样。”
他刚接过风衣,手臂才伸进一只袖子。
骤然间。
一种低沉、浑厚、连绵不绝的闷雷声,从东南方向的群山之中滚滚传来。
那声音初时沉闷,但瞬间就变得清晰、尖锐、刺耳。
并且以惊人的速度由远及近!
“这是……炮击?!”
藤田进的动作瞬间僵住,脸色大变。
“炮击?哪里来的炮击?支那军还有炮兵?”稻叶四郎也是愕然转头。
他们的疑问,在下一秒就得到了解答。
那不是一两门炮,也不是普通的山炮、迫击炮!
那是重炮!
而且是多门重炮组成的炮群,在进行全速齐射!
声音的来源,赫然是那片他们一直未曾过多留意,认为只是普通山岭的岳麓山方向。
“不好!!”
藤田进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来不及穿上另一只袖子,猛地扑到观察孔前。
用尽全身力气举起望远镜,看向对岸那片刚刚被风间联队占领,此刻正是人员最密集、最松懈、最缺乏有效掩体的河岸焦土。
他的望远镜视野,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对准焦距。
第一波炮弹,已然落地!
150毫米重型榴弹炮的炮弹,带着恐怖的动能和装药量,砸进毫无掩体的和河岸阵地上,爆发出比航空炸弹更加骇人的爆炸和冲击波。
一个刚刚升起的膏药旗附近,聚集了十几名正在拍照留念的日军军官和士兵。
一枚炮弹几乎正中旗杆底部。
轰然巨响中,旗杆、旗帜、人体……一切瞬间化为乌有。
原地只留下一个冒着浓烟的深坑。
几个正在弹坑边休息的日军小队,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接二连三落下的炮弹覆盖。
火光连闪,弹片横飞,残肢断臂伴随着泥土和硝烟四散溅落。
惨叫声刚一出口,就被更大的爆炸声淹没。
一个刚架设起来的九二式重机枪阵地,连同射手、副射手和弹药手,被一枚炮弹直接命中,连人带枪炸得无影无踪。
正在架设浮桥的工兵部队更是惨不忍睹。
河面上炸起一道道混合着木材碎片和人体残骸的水柱。
整个河岸阵地,瞬间变成了比白天空袭时更加恐怖的人间炼狱。
区别在于,白天的3团在顾沉舟的命令下至少提前撤离了主力。
而现在,风间联队三千余人,几乎完全暴露在这片无遮无拦的地带,承受着来自岳麓山炮群的死亡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