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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体隐蔽!不准露头!把鬼子放近到河中央再打!”孔南压低嗓音,命令如同水波般迅速传遍整个简易阵地。
阵地里刚才还有几分轻松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和令人窒息的紧张。
士兵们紧紧趴在散兵坑里或依托着树干,手指搭在扳机护圈上,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新兵们的脸色有些发白,但看着身旁老兵沉稳的样子,也强行压住内心的恐惧,死死盯着河面。
孔南趴在阵地中央的一个土堆后面,举着望远镜,心脏咚咚直跳。
这不仅是因为战斗即将来临的兴奋,更承载着他和6团证明自己的沉重期望。
他看到对岸的土黄色身影越来越多,大约是一个大队的规模。
粗略看去,有足足八九百人。
鬼子很狡猾,没有立刻下水。
而是散开在树林边缘,派出几个尖兵小心翼翼地滑下河岸,探头探脑地观察南岸情况。
“狗日的,还挺谨慎。”
孔南心里骂了一句,更加屏住呼吸。
他知道,现在比的就是耐心。
谁先暴露火力点,谁就会在接下来的渡河战斗中陷入被动。
那几个鬼子尖兵观察了好一会儿,似乎没有发现隐藏在茂密树林中的中国军队。
他们回头打了个手势。
很快,后面的鬼子开始行动了。
他们并没有一窝蜂地冲下来,而是分成数个波次。
第一波大约一个小队80多个鬼子,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
小心翼翼地踏入冰冷的河水中,开始向对岸涉渡。
河水不深,只到腰部。
但水流湍急,鬼子们走得并不快,身体在水中晃动,努力保持着平衡。
“稳住……都稳住……”
孔南的声音如同蚊蚋,在寂静的阵地上回荡。
他能听到身边士兵粗重的呼吸声,能看到马大发紧握着机枪手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鬼子第一波小队渐渐接近了河中央。
他们似乎放松了警惕,认为这段河岸确实没有守军,涉水的速度加快了一些。
就是现在。
孔南眼中寒光一闪,猛地举起右手,然后狠狠向下一挥。
“打!!”
这一声怒吼如同惊雷,瞬间打破了河岸的死寂。
“哒哒哒——!”
“砰砰砰——!”
早已蓄势待发的轻重机枪率先开火。
炙热的火舌从树林的阴影喷吐而出,形成交叉的火网,如同死神的镰刀,猛地扫向河中央的日军。
马大发操作的那挺马克沁重机枪发出了沉闷而持续的咆哮,子弹如同泼水般射入鬼子人群,瞬间激起无数血花和水柱。
好几个鬼子一声没吭就被打倒,尸体被湍急的河水瞬间冲走。
步枪手们也纷纷开火,密集的子弹射向在水中行动不便的日军。
迫击炮手则根据预先测算的诸元,将一颗颗炮弹砸向对岸日军集结的树林边缘,阻止其后续部队增援。
刹那间,原本平静的河面变成了屠宰场。
措手不及的日军第一波小队遭到了毁灭性打击。
惨叫声、中弹的噗嗤声、惊恐的日语呼喊声与激烈的枪炮声混杂在一起。
浑浊的河水被迅速染红,不断有鬼子的尸体或伤兵在水中挣扎、沉浮。
对岸。
日军第3师团第68联队第1大队大队长井上少佐正举着望远镜观察。
他奉命率本部一个精锐大队,试图从这个被认为防御薄弱的地点偷渡,迂回攻击中国军队侧翼。
当他看到第一小队在河中央遭遇如此猛烈和精准的火力覆盖时,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八嘎!怎么回事?这里怎么会有支那军的重机枪?!”
井上少佐又惊又怒,他预料到可能会有零星抵抗。
但没想到火力强度如此之高,部署如此有章法。
“是支那军的主力吗?情报部门那群蠢货!”
“大队长!第一小队损失惨重!”
旁边的副官焦急地报告。
“命令!各中队火力全开,压制对岸敌军火力点,掷弹筒,瞄准树林,覆盖射击,第二小队,在火力掩护下,从左翼洼地尝试强渡,机枪中队,给我把支那人的机枪打掉!”
井上少佐迅速下达一连串命令,显示出丰富的实战经验。
他判断对岸的中国军队兵力应该不多。
但占据了地利,所以必须用绝对的火力优势将其压制,然后多点突破。
“哈依!”
日军的反应极快,而且战术素养极高。
隐藏在树林里的日军歪把子轻机枪和九二式重机枪开始向孔南团的阵地疯狂扫射。
子弹打得树叶纷飞,泥土四溅。
掷弹筒也“咚咚”地发射,炮弹在树林中爆炸,破片呼啸。
尤其是一挺九二式重机枪,盯死了马大发的位置,打得他抬不起头。
旁边的副射手刚刚接过机枪,就被一发精准的步枪子弹击中额头,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妈的!小鬼子的枪法真准!”
马大发红着眼睛吼道,“机枪转移!快!”
战斗瞬间进入了残酷的相持阶段。
孔南团占据地利和先手之利,但阵地简陋,且兵力只有一个加强营。
日军虽然渡河受挫,损失了先头小队,但其兵力、火力和单兵素质仍占优势。
在井上少佐的指挥下。
日军第二小队利用河岸地形和密集火力的掩护,开始从左侧洼地再次尝试强渡。
虽然不断有人中弹倒下,但仍在缓慢而坚定地向前推进。
“通讯兵!”
孔南缩回脖子,躲过一串机枪子弹,对趴在旁边的通讯兵吼道,“立刻向旅部报告!我部已在指定区域与日军偷渡部队交火,敌军约一个加强中队,配备重机枪和掷弹筒,指挥官反应迅速,战术娴熟,已被我阻滞于河中央及北岸滩头。但我方压力巨大,敌军正试图多点强渡,请求炮兵支援!坐标,捞刀河上游,老鸦滩段!”
“是!”
通讯兵背着电台,冒着弹雨向后方跑去。
孔南知道,仅仅依靠他这一个营,想要完全阻止日军渡河是不可能的。
他的任务就是钉在这里,尽可能多地杀伤敌人,迟滞其渡河速度,并为主力部队调整部署争取时间。
他看着对岸日军在井上少佐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组织进攻和火力压制,眼神变得更加凝重。
对岸的鬼子指挥官不简单。
孔南拔出腰间的驳壳枪,对着试图靠近南岸的几个鬼子点射,大声吼道:
“弟兄们!瞄准了打,别让小鬼子瞧扁了,咱们6团今天就要在这里立威,想从这儿过,拿命来填!”
阵地上,中国士兵们依托着简陋的工事,与对岸训练有素、火力强大的日军展开了殊死搏杀。
子弹呼啸,炮弹轰鸣,老鸦滩瞬间变成了吞噬生命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