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坳、三都两场酣畅淋漓的胜仗,像是一剂强效的补药,注入了荣誉第一师的躯体。
部队撤回修水河谷休整时,气氛已然不同。
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汗水和草药的味道,但那份沉甸甸的悲怆,被一种昂扬的、带着火色底气的自信所取代。
清晨的操场上,口号声震天响。
新补充的兵员,脸上早已褪去了初来时的茫然与青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战火和胜利催生出的坚毅。
他们跟着老兵,一丝不苟地练习着战术动作。
拼刺训练时,木枪碰撞的“砰砰”声密集而有力。
一个叫石头的新兵,一个月前还是瘦弱的农家少年,此刻却肌肉贲张,一记突刺凶狠有力,将对练的老兵都逼退了一步。
“好小子!有股子狠劲!”老兵不怒反喜,拍了拍石头的肩膀,“像咱荣誉第一师的兵!”
石头黝黑的脸上露出憨厚又自豪的笑容,胸膛挺得更高。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累赘,而是能和老兵并肩、能让鬼子流血的真汉子。
这种身份的转变和力量的获得,对他而言,就是最大的自信。
师部野战医院旁边,新开辟了一小块菜地。
荣念晴挽着袖子,正带着几个轻伤员和小豆子给蔬菜浇水。
阳光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柔和了她眉宇间因连日救治伤员而留下的疲惫。
顾沉舟处理完军务,信步走来。
他没有惊动她,只是倚在不远处的树干上,静静看着。
看着她纤细却坚定的手指拂过嫩绿的菜苗,看着她低声对小豆子嘱咐着什么,看着她偶尔抬手擦汗时,脖颈优美的曲线。
这一刻,没有炮火,没有厮杀,只有河谷的风,泥土的气息,和心爱之人宁静的侧影。
对他这个终日与死亡为伍的军人来说,这份近乎奢侈的平和与美好,便是硝烟散去后,最沁人心脾。
荣念晴若有所觉,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
她没有羞涩地避开,而是展颜一笑,那笑容如同穿透乌云的阳光,瞬间照亮了顾沉舟的心田。
他走过去,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水瓢,笨拙却认真地帮着浇水。
“听说,你又逼着军需处给你弄来一批磺胺?”他低声问。
“嗯,”荣念晴看着他笨拙的动作,眼里带着笑意,“总不能老是靠缴获。弟兄们拼命,后勤也得跟上。”
她顿了顿,声音更柔,“你……自己也注意安全。”
没有过多的言语,彼此的牵挂与支持,尽在这平淡的对话和默契的行动中。
这份乱世中的相知相守,何其珍贵。
河谷外的集镇上,渐渐热闹起来。
荣誉第一师连续痛击鬼子的消息早已传开,附近百姓看他们的眼神,从最初的同情与怜悯,变成了由衷的敬佩与信赖。
“老总,尝尝俺家新做的米糕!”
“长官,这点鸡蛋给伤兵弟兄补补身子!”
“俺家小子,就佩服你们这样的好汉,非要来当兵,你看成不?”
方志行带着政训处的人正在集镇宣传抗日,被热情的百姓围住。
不再是单纯的募捐,而是有了更多真诚的交流与拥护。
甚至有猎户主动找到周卫国,提供附近山区的详细路径,愿意充当向导。
这种发自内心的拥戴,这种被父老乡亲视为依靠的感觉,让每一个荣誉第一师的官兵,走在外面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
这份扎根于民的底气,比任何嘉奖令都更让人感到踏实和舒服。
营地一角,刚刚从马坳镇缴获的几门完好的九二式步兵炮和几挺野鸡脖子被精心擦拭保养,在阳光下泛着幽冷的蓝光。
炮兵团的骨干们围着这些新家伙,兴奋地讨论着射程、弹道。
“嘿,有了这些硬家伙,下次再碰上鬼子的乌龟壳,看老子不把它轰成渣!”
“这重机枪,火力持续性比咱们的老马克沁还好点!”
装备的更新换代,意味着更多的弟兄能在战场上活下来,意味着能更有效地杀伤敌人。
摸着冰冷却让人安心的钢铁枪炮,这种实力实实在在增长的感觉,是军人最简单、最直接的阔绰。
傍晚,营地飘起袅袅炊烟,饭香混合着操练后的汗味,构成一种独特的生机。
顾沉舟巡视营地,看着士兵们围坐在一起,大声说笑,比拼饭量,看着伤兵在荣念晴和小豆子的照料下逐渐康复,看着那面修补过的军旗在晚风中猎猎作响。
他心中充满了力量。
这种力量,来自于新兵的成长,来自于爱人的陪伴,来自于百姓的信任,来自于手中紧握的钢枪。
这不是一时攻城略地的快感,而是一种根基逐渐扎实、力量不断积蓄、未来充满希望的、更深沉、更持久的幸福。
他知道,休整是为了更狠地出击。
荣誉第一师这把战刀,正在这看似平淡的日常里,被磨砺得更加锋利,只待下一次,劈出更耀眼、更致命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