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卫国和荣念晴带着洗印好的照片和底片,安全返回了歙县驻地。
那些记录着日军高级将领被炸瞬间的照片,成为了荣誉第一旅最耀眼的勋章,也在部队中小范围传阅,进一步巩固了顾沉舟如日中天的威望和部队的凝聚力。
荣念晴则立刻着手撰写详细的通讯稿,准备通过尚存的渠道发往各大报社,将铁证公之于世。
部队的整编和训练也逐渐步入正轨。
每日清晨,歙县城郊的空地上便响起嘹亮的号子和整齐的操练声。
方志行、杨才干、顾龙等人狠抓步兵战术和队列纪律,周卫国则带着他的特务营钻进附近的山林,进行着超越这个时代理念的特种作战训练。
一切看似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一个无法回避的、极其严峻的现实问题,如同阴云般笼罩在顾沉舟和所有军官心头。
部队补给断绝,后援全无。
他们是一支从包围圈里奇迹般冲出来的孤军。
没有兵员补充,部队打散重组后,三个团的架子搭起来了,但每个团实际兵力仅三百余人,连一个营都不如,且几乎都是伤愈或带伤的状态,战斗力远未恢复。
没有武器弹药补充,而且战士们因为来自不同部队的缘故,所用的武器也五花八门,中正式、毛瑟步枪、汉阳造、从鬼子那缴获的三八大盖,甚至连用老套筒的都有。
而且子弹平均每人不到十发,轻重机枪更是成了摆设,仅有的炮弹早已在轰杀日军指挥官时打光。
最要命的是,没有军饷。
将士们可以凭着一腔热血和对顾沉舟的个人崇拜坚持一时,但人是铁饭是钢,家里可能还有老小需要赡养。
短时间内,大家同甘共苦,或许还能维系。
但时间一长,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想着家中的困境,难保不会心生怨怼。
将心比心,谁也不想自己提着脑袋保家卫国,结果连最基本的粮饷都拿不到。
历史上,多少精锐之师就因为欠饷而士气崩溃,甚至哗变溃散。
荣誉第一旅刚刚重建,绝不能在萌芽状态就毁于这个问题上。
顾沉舟深知问题的严重性。
北边,规模空前的徐州会战已经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大战的阴云再次凝聚。
他渴望带领这支重生的荣誉第一旅重返战场,洗刷金陵的耻辱,而不是窝在这皖南山城,眼睁睁地看着其他部队浴血奋战,自己却只能当个无奈的看客。
“不能再等了!”顾沉舟下定决心,“必须向武汉求援!”
他立刻叫来通信兵,口述了一封发给武汉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老蒋的紧急电报。
电文详细汇报了荣誉第一旅目前的位置、人员状况、装备情况、以及最为迫切的军饷问题。
顾沉舟没有过多表功,只是客观陈述困难,最后恳请委员长看在部队以往战功和如今实际困境的份上,速拨兵员、武器弹药和军饷,以便荣誉第一旅能尽快恢复战斗力,重返抗日战场。
武汉,委员长官邸。
老蒋看着顾沉舟发来的求援电,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他对这个浙江小老乡的感情是复杂的。
老蒋欣赏其惊人的军事才能和敢打敢拼的血性,尤其是轰杀日军高级将领一事,替他、替国民政府挣足了面子和国际声望,极大鼓舞了全国士气。
但同时也对其在金陵煽动士兵、痛斥逃跑军官的犯上行为感到些许头疼。
因为,其中一些高级将领是他的嫡系。
“敬之,墨三,你们看看。”蒋将电报递给身旁的军政部长何应钦和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
敬之是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军政部部长何应钦的表字,墨三是国民革命军陆军第三战区副司令长官顾祝同的表字。
何应钦看完,沉吟道:“委座,顾沉舟所请,确属实情。这样一支功勋部队,若因补给不继而溃散,于军心民心都是巨大损失,也会让国际社会看笑话。我的意见是,应予补充。”
顾祝同也附和道:“是啊,委座。更何况,徐州会战在即,正需要这样的精锐力量。让其尽快恢复战力,也于战局有利。”
老蒋点了点头,他内心也倾向于支援。
于公于私,都不能让这支旗帜部队垮掉。
“嗯。那就让驻扎在歙县棠樾的罗卓英,从他的部队里,抽调一部分预备兵员和缴获的日械、库存的中正式,拨给荣誉第一旅。数量不必太多,但要解其燃眉之急。”
老蒋顿了顿,“另外,让军需署,拨五十万现大洋,作为荣誉第一旅的特别军饷和开拔费,要快!”
罗卓英是第十九集团军司令,在淞沪会战中溃败后便率领麾下部队来到安徽歙县棠樾驻扎,休养生息。
侍从室主任钱大钧立刻记录命令,但他犹豫了一下,又低声问道:“委座,顾沉舟自金山卫以来,战功赫赫,罗店、宝山、金陵突围,直至击毙日本日军指挥官日军高级将领,功勋卓着。如今虽为旅长,但其功已远超此衔。此次是否应予以晋升,比如擢升为副师长或师长,以示褒奖,也能更好地统领部队?”
老蒋闻言,仔细权衡起来。
他确实欣赏顾沉舟,但半年时间从连长升到旅长,已是火箭般的速度,堪称异数。
若再升迁,难免引起军中其他派系和老牌将领的非议,认为他太过偏爱同乡,破坏论资排辈的规矩。
更重要的是,他想起了那些对顾沉舟心怀怨怼的人。
尤其是金陵保卫战中名声扫地的第88师师长孙元良。
孙元良在金陵保卫战时抛下部队,独自一人化装成难民逃入妓院之中,才侥幸逃出金陵。
此事已在军中传开,不少人称孙元良为‘婊子将军’,他自然对在金陵公然和士兵一起批判他的顾沉舟心怀怨气。
孙元良如今对他老蒋是又怕又怨,若再大力提拔将其钉在耻辱柱上的顾沉舟,恐怕会寒了这部分将领的心,不利于内部平衡。
考虑了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老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罢了。升迁之事,暂缓。顾沉舟还年轻,旅长的位置还没坐热,让他再多磨练磨练。赏罚分明,补充兵饷即是赏其功。升迁还是等徐州会战之后,再看其表现吧。”
老蒋这话半真半假,既有真实的顾虑,也是一种驭下的手段。
钱大钧是明白人,立刻听出了委员长的言外之意,连忙接口道:“委座深谋远虑。确实,顾沉舟年轻气盛,在军中又特立独行了些,听说得罪了不少同僚。像孙元良将军,就对他颇有微词。这样也好,他不受那些人待见,反倒证明他只会一心一意为委座效力,绝不会结党营私,拉帮结派。”
老蒋听了,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老蒋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一个能打、有功但又因为不会做人而被部分高层孤立、只能紧紧依附于自己的将领,用起来确实更安全一些。
这也是他虽然头疼,却依然痛快答应顾沉舟所有物资请求的重要原因。
“去办吧。”老蒋挥了挥手。
“是!”钱大钧躬身领命,退出去传达命令。
很快,电报将委员长的决定传回了歙县,也传达到了驻扎在棠樾的第十九集团军司令罗卓英那里。
顾沉舟接到了回电。
看着电文上“已令罗卓英部酌情拨付兵员装备”和“五十万现大洋不日即达”的字样,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虽然升衔的期望落空,但这最重要的兵饷和装备问题,总算看到了解决的曙光。
“传令下去!做好准备,接收补充兵员和物资!告诉弟兄们,委座没有忘记我们!军饷很快就到!”
顾沉舟的命令让各级军官欣喜不已,消息传到士兵中间,更是引起了一片欢呼,部队的士气再次为之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