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尽头的环形空间，比约尔想象的更像一个巨大的囚笼。
青黑色的石板铺成圆形地面，中间是深不见底的天井，黑黢黢的洞口里刮出冷风，带着潮湿的霉味，吹得人后颈发僵。四周立着三层金属走廊，每层都嵌着一排铁栅栏房间，栅栏间隙窄得只能伸出一只手，栏杆上锈迹斑斑，还沾着干涸的褐色印记——约尔凑近看了一眼，指尖蹭到的地方发黏，是早已凝固的血。
“哐当！”
刀疤守卫把他推进最底层的一间房间，铁栅栏在身后重重锁上，锁芯转动的“咔嗒”声，像在他心上拴了道铁链。守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靴底踩在石板上的回响，混着天井里的风声，在环形空间里荡了很久才消散。
约尔贴着栅栏站了会儿，直到耳朵里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才敢转头打量这间“牢房”。空间只有锈雨巷柴房的一半大，角落里放着一张铁床，床板歪歪斜斜，边缘翘着尖锐的木刺，上面沾着块块暗褐色的污渍，不知道是血还是发霉的食物残渣。床底下塞着个破便桶，散发着刺鼻的馊味，和消毒水味混在一起，呛得他忍不住咳嗽。
天花板很高，靠近栅栏的角落有个通风口，小得像针眼，只能漏进一点魔石灯的惨白光线，在地面上投出个细碎的光斑，像掉在地上的星星。
约尔走到铁床边坐下，床板发出“吱呀”一声脆响，吓得他赶紧起身——他怕这破床塌了，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手腕上的铁镣又磨破了点皮，渗出的血珠沾在镣链上，和之前的锈迹混在一起，变成了暗黑色的痂。他摸了摸怀里的面包碎屑，还有攥在手心的梧桐叶，叶子边缘已经被捏得发皱，却还是舍不得扔——这是他从锈雨巷带来的，唯一的念想。
“喂！新来的！”
突然，隔壁传来轻轻的敲击声，是根细铁丝敲在金属栅栏上的“嗒嗒”声，带着点跳脱的节奏。约尔顿了一下，走到栅栏边，顺着声音看过去——隔壁房间的栅栏后，探出个毛茸茸的猫耳，浅棕色的绒毛沾着点灰，却还是软得像棉花。
“你也是被家里人卖进来的？”
猫耳往下耷拉了点，一个少年的脑袋探了出来。他比约尔高半个头，琥珀色的眼睛像浸在水里的蜜，鼻尖有点翘，嘴角还沾着点面包渣。左手手腕上也戴着铁镣，却比约尔的细一圈，指尖露着半寸长的爪子，泛着淡粉色的光泽，像是刚磨过。
约尔没立刻回答——前世被压榨、今生被父亲背叛的经历，让他对陌生人的善意本能地警惕。他只是盯着少年的猫耳，想起莱恩说过“亚人小孩的耳朵最软，摸起来像云朵”，心里突然有点发酸。
“我叫莱恩！”少年见他不说话，也不生气，反而把爪子从栅栏缝里伸出来，晃了晃，“猫系亚人，我爸是个猎人，去年被魔狼咬了，家里没钱买药，就把我卖给学院的人了——不过我偷偷藏了把匕首，藏在床板底下，说不定咱们能逃出去！”
“莱恩？”约尔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发颤——和锈雨巷那个分他面包的亚人少年同名，连猫耳的颜色都一样。
“对啊！你认识我？”莱恩的眼睛亮了，猫耳一下子竖了起来，“我以前在锈雨巷住过！巷尾的格雷老先生还教过我打铁呢，你是不是也在那儿住过？”
约尔的心脏猛地一跳，指尖攥紧了梧桐叶——真的是他！是那个蹲在梧桐树下，分他半块黑面包、说他眼睛像星星的莱恩！他张了张嘴，想说“我是约尔”，想说“谢谢你的面包”，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沙哑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不是因为我爸！”莱恩的耳朵又耷拉下去，爪子挠了挠栅栏，“他说把我卖去学院能换五个银币，能治他的伤，结果我被抓来这儿，天天被守卫骂‘杂种’，还要等着被抽血……”
他突然压低声音，凑近栅栏缝，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紧张：“我听楼上的人说，这里的‘检测’会用带倒刺的管子，从胳膊上抽血，抽完浑身都软得像没骨头！要是血液里的‘力量’不够纯，就会被送去‘处理室’，拆了耳朵和爪子，做魔犬的‘兴奋剂’！”
约尔的指尖瞬间冰凉。处理室？拆耳朵和爪子？他看着莱恩的猫耳，想起昨天刀疤守卫说的“亚人小鬼喂魔犬”，心里的火气像被浇了油，烧得喉咙发紧——他不能让莱恩变成那样，不能让那个分他面包的少年，落得被拆零件的下场。
“你藏的匕首……能打开铁锁吗？”约尔突然问，声音压得很低，赤瞳里闪过一丝认真。
“不知道……”莱恩摇摇头，爪子又往栅栏外伸了伸，“匕首很小，是格雷老先生偷偷塞给我的，说遇到危险能防身。不过我试过撬锁，锁芯太硬，根本撬不动——除非有钥匙。”
就在这时，环形空间的入口传来车轮滚动的声音，比马车的轮子更沉，还夹杂着金属碰撞的脆响。莱恩的耳朵一下子竖起来，赶紧缩回栅栏后，只露出半只眼睛，小声说：“别说话！是送饭的来了！这里的饭都是馊的，千万别吃，吃了会拉肚子！”
约尔也赶紧退到铁床边，假装在整理破麻袋。很快，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推着餐车走了过来，脸上戴着银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双没情绪的眼睛，像结了冰的湖面。她的白大褂上沾着点淡绿色的液体，不知道是药剂还是别的什么，推餐车的手戴着黑色手套，指尖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餐车上放着一排陶碗，每个碗里都盛着灰绿色的糊状物，散发着酸馊味，和贫民窟里变质的麦粥一模一样，甚至更难闻。女人走到约尔的房间前，停下脚步，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来，闷得像从罐子里发出来的：“77号，约尔？”
约尔愣了一下，点头应了声“嗯”——这是他进研究所后，除了莱恩，第一次对陌生人说话。
“维克多教授让我转告你，明天早上九点，去‘检测室’。”女人把陶碗从栅栏缝里递进来，碗沿缺了个口，边缘沾着点褐色的渣子，“别迟到，迟到的话，会有‘惩罚’。”
“惩罚是什么？”约尔忍不住问，心脏又开始狂跳——他怕听到“喂魔犬”“送处理室”之类的答案。
女人没回答，只是推着餐车往前走，走到莱恩的房间前，同样递进去一碗糊状物，冷冷地说：“78号，莱恩，明天教授要‘抽查’你的体质，提前准备好。”
莱恩没敢说话，只是接过陶碗，赶紧缩到床后。女人推着餐车继续往前走，白大褂的衣角扫过栅栏，留下一道淡淡的绿色痕迹，很快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别喝那碗东西！”莱恩的声音又传过来，带着点后怕，“上次我喝了一口，拉了整整一天肚子，差点被守卫拖去处理室，说我‘浪费资源’！”
约尔点点头，把陶碗推到房间角落，离床远远的。他走到栅栏边，看向隔壁的莱恩，琥珀色的眼睛还在发亮，像在说“别担心”。约尔突然觉得，心里那点孤独和恐惧，好像少了点——他不是一个人了，他还有莱恩，还有要活下去的理由。
就在这时，通风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约尔抬头看去，一只灰黑色的小老鼠从通风口钻了进来，尾巴上沾着点蜘蛛网，落在铁床底下，正盯着那碗糊状物，鼻子轻轻嗅着。
约尔的赤瞳扫过老鼠时，突然觉得眼前一花——一行淡蓝色的字凭空浮现在视野里，像石墙上流动的符文，却更清晰：
【基础逃跑（熟练）：感知危险后速度提升10%，擅长钻缝隙、躲避追捕……可复制。】
约尔的呼吸瞬间停了。他以为是幻觉，眨了眨眼，那行字还在，像刻在视网膜上一样。他试着集中精神，在心里默念“复制”，下一秒，一股暖流顺着小腿往上涌，脚踝突然变得轻盈，连呼吸都跟着顺畅了点——像前世跑完八百米后突然放松，全身的肌肉都松快了，连手腕上铁镣的重量，似乎都轻了点。
“约尔？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白？”莱恩的声音带着担忧，爪子又敲了敲栅栏，“是不是不舒服？”
约尔猛地回过神，赶紧驱散视野里的字，攥紧了拳头——这是什么？是母亲说的“魔族血脉”的力量？还是人类的“觉醒”？不管是什么，这或许是他和莱恩逃出去的希望！
他看向床底下的小老鼠，又看了看隔壁莱恩的猫耳，赤瞳里第一次燃起了真正的光——不是破釜沉舟的狠劲，是带着希望的、微弱却坚定的光。
“我没事。”约尔对着莱恩笑了笑，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真正的笑，“莱恩，我们一定能逃出去的。”
走廊尽头又传来脚步声，比之前的守卫更轻，更有节奏。莱恩的声音瞬间压低：“别说话！是维克多教授的助手！他很凶，上次有个孩子跟他顶嘴，被他打断了胳膊！”
约尔赶紧退到床后，闭上眼睛，心里却在飞快地盘算——复制了老鼠的“基础逃跑”，要是再找到其他能力，是不是就能打开铁锁？是不是就能带着莱恩，逃出这个吃人的研究所？
他摸了摸怀里的面包碎屑，又看了看通风口的光，在心里默默说：陈xx，这一次，你不仅要活下去，还要带莱恩一起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