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晨会上的短暂一幕，像一根刺扎在顾屿心里。他试图专注在自己的任务上，但目光总会不自觉地飘向斜对面的工位。许忆眠看起来和往常一样，沉静、温和，高效地处理着手头的工作，仿佛早晨那瞬间的僵硬和惊恐只是他的错觉。
下午，顾屿因为要准备一个临时的数据提取需求，想起早间开会时把自己的参考笔记本落在了小会议室。他起身朝会议室走去。
走廊安静，大部分同事还在午休末段的慵懒里。小会议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似乎有说话声。顾屿没多想，正准备推门，却从门缝中瞥见了里面的情形，脚步瞬间钉在原地。
只见赵经理背对着门口，将许忆眠堵在会议室靠里的角落。许忆眠背靠着墙，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文件夹挡在身前，脸色是骇人的苍白，嘴唇微微颤抖。
“……忆眠啊，你就是太拼了，女孩子家家的，不用那么辛苦。”赵经理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故作温和的腔调，“上次那个项目做得漂亮，我心里都记着呢。这不，刚好看到个小玩意，觉得挺配你的，就当是额外奖励。”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系着丝绒蝴蝶结的礼盒，硬是要往许忆眠手里塞。
“不…不用了，赵经理，谢谢您，这不合规矩…”许忆眠的声音低如蚊蚋，带着明显的颤音，她拼命向后缩，躲避着那个盒子和那只手。
“跟我还客气什么？”赵经理不由分说，一把抓住许忆眠的手腕，强行将盒子塞进她手心，手指还猥琐地在她手背上摩挲了几下。许忆眠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一抖，盒子差点掉在地上。
赵经理得寸进尺，另一只手竟然直接揽上了许忆眠的腰，将她往自己怀里带，肥硕的脑袋凑近，压低的声音充满了威胁与暗示：“跟着我，以后好处少不了你的…别那么不识抬举，嗯？”
许忆眠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眼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恐惧和绝望，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却强忍着没有掉下来。她徒劳地用文件夹隔在两人之间，声音带着哭腔，却依旧不敢放大：“经理，求您了…别这样…这是在公司…”
“公司怎么了？谁知道？”赵经理狞笑，手臂搂得更紧。
门外的顾屿，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愤怒和恶心感瞬间攫住了他。他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进去。
但最后一丝理智拉住了他。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后退一步，然后故意加重脚步，同时提高音量，用一种焦急的语气大声喊道：“许姐！许姐你在里面吗？太好了！有个紧急的线上问题，下游部门催得急，数据对不上，需要你立刻权限看一下日志！”
他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会议室内令人窒息的气氛。
赵经理搂着许忆眠的手像被蜇了一样猛地松开，迅速后退一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强装镇定。许忆眠则趁这个机会，猛地从角落里挣脱出来，踉跄了一步，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自己被揉皱的衣角，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顾屿这时才推开门，脸上摆出恰到好处的焦急和歉意，目光直接略过赵经理，看向许忆眠：“许姐，快，真的很急！”
赵经理脸色阴沉，狠狠瞪了顾屿一眼，但又不好发作，只能干咳两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板着脸说：“有紧急问题就快去处理！别耽误事！”说完，率先甩手走出了会议室。
顾屿看向惊魂未定、浑身还在轻微发抖的许忆眠，放柔了声音：“许姐，没事吧？我们先回去。”
许忆眠抬起头，看了顾屿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顾屿心头一紧——充满了感激、屈辱、后怕，以及一丝被看穿不堪后的难堪。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快步走出了会议室。
回到工位，那所谓的“紧急问题”自然子虚乌有。顾屿简单搪塞了过去。整个下午，许忆眠都异常沉默，脸色苍白得吓人。
下班时分，同事们都陆续离开。顾屿看到许忆眠还呆呆地坐在位子上，眼神空洞。他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拉过旁边李工的椅子坐下。
“许姐，”他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今天下午的事…我看到了。”
许忆眠的身体猛地一颤，头垂得更低，手指紧紧绞在一起，指节泛白。
“那不是第一次了，对吗？”顾屿继续问，语气里没有探究，只有关切和不容置疑的支持，“他经常这样对你？”
许忆眠的肩膀开始轻微地抖动起来。长时间的沉默后，她终于发出一声极低的、压抑不住的啜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在桌面上。
“……不止对我…”她的声音破碎，充满了无助和恐惧，“他对…对以前几个女孩子也这样…有人受不了，走了…”
“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举报他？”顾屿感到怒火在胸腔里燃烧。
“举报？”许忆眠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惨淡而绝望的笑，“然后呢？他是经理，谁会信我的话？就算信了…最后走的会是谁？是我啊…顾屿，我不能没有这份工作…”
她的情绪终于彻底崩溃，伏在桌上，压抑地痛哭起来，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和恐惧都宣泄出来。“我需要钱…我家里…我需要这份薪水…我真的需要…”她反复喃喃着这句话，像是一道无法挣脱的枷锁。
看着眼前这个平时温柔坚韧的姐姐哭得如此无助，顾屿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疼。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伸出手，想拍拍她的背安慰她，又觉得不合适，最终只是将一包纸巾轻轻推到她手边。
“许姐，”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别怕。你不是一个人。这件事，我不会就这么看着的。”
许忆眠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清澈却写满坚毅的大男孩，仿佛在无边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