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不就是多吃一口少吃一口的事儿嘛！年也过完了，他们上班的上班，出差的出差，又没人陪我了。我呀，也该收收心，安安生生静养着了。” 左老摆着手，语气里却藏着几分孩童似的不满，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小委屈。
许老慢悠悠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没吭声，眼神里却莫名透着点古怪。
元熙瞧着，只觉得两位老人格外可爱。真没想到，年轻时那般威名赫赫、让人不敢随意亲近的人，到老了竟也和普通人一样，会有这样那样的小情绪，鲜活又真实。
她忽然想起以前上学时，老师总特意跟他们强调：医生治病是本分，但更要想办法让病人保持好心情、好心态。毕竟病这东西，向来是三分治七分养，很多时候，最终得靠病人自身的修复力和自愈力才能好透。所以对待病人，光有专业还不够，必须有足够的耐心，更得有实打实的爱心 —— 让他们真切感觉到自己被医生放在心上、被重视着，才会更有信心好好配合治疗。
元熙自然是知道像左老这样的人，身边自是不缺关心和爱护他的人，可此时也还是轻声柔语道：“老首长，您真是我们年轻人的楷模。我就是随意的提了一嘴，您就说要收心静养，这可是对身体最有好处的。我们人的身体是一架最为精密的仪器，你精心保养他自然就运行的通畅。说真的，我们做医生的，最喜欢遇到的就是您这样明事理的长辈。”
元熙有时会觉得，自己面对老人时 —— 尤其是年纪与爷爷相仿的长辈，心总会格外柔软。看着他们，她会不自觉地代入：若是眼前人换作自己的爷爷，该是怎样的心情？她平日对病人本就温和，可这份带着亲近感的柔软，却连她自己都觉得难得。
她话音刚落，前面两位老人不约而同地眉头一挑，又飞快地对视了一眼。左老脸上瞬间绽开笑意，显然是心花怒放；而他对面的许老，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眼底藏着几分赞许。
“哈哈哈，小元医生啊，你可真是了不得！小小年纪嘴这么乖，不简单啊。你看，你提了意见，我立马就听话收心静养，转头就成你口中的‘楷模’了。依我看呐，你这不止修了医学本事，怕是还修了张能让人心里暖烘烘的巧嘴哟。每次你来啊，听到你说一切都很好，再让你夸上一顿，我这心情啊就好上一大截！”
元熙没料到自己一番发自肺腑的真心话，竟被左老这般带着打趣的语气解读，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脸颊瞬间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红晕，连眼神都微微闪躲了几分。
左老这时对着许老连连眼神示意，怎么样？这女娃子不错吧？可许老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没立刻接话，只不动声色地朝他微微点了点头，慢慢开口道：“既然来了，那小元医生是否可以给我也把把脉？”
这话一出口，在场几人都是一愣，元熙更是满心惊讶。无论是跟着丁家英去干休所出诊，还是今天随保健委同志一同前来，她都被反复叮嘱：绝不可过多打探老首长的身体情况，更不能逾矩追问。对这些老首长而言，身体状况本就是需要严格保密的事，自有专属的保健医疗团队全权负责。她能有机会给左老就诊，已是特殊 —— 若非之前参与过左老的手术，且在术中凭借专业能力得到极大认可，她根本没机会接触到这些老首长的身体数据，更别提近身诊疗了。
眼下，这位看着身形偏瘦、神情略带严肃、面色也不算红润的老人，竟主动提出要她接诊。这对元熙来说，既是意料之外的惊喜，更藏着一份不小的挑战。
“老首长，这……” 一旁的保健委同志最先反应过来，语气里带着几分迟疑。这里面的规矩，没人比他更清楚，这样的请求，显然超出了常规流程。
许老眼一扫，那位同志就把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左老瞧着眼前气氛渐渐沉了下来，便似轻松语气平和地开口道：“老哥是看小元给了我个静养的建议，还夸上一顿，眼红了不是？也想小元医生捧上一捧，来来，小元，你就看上一看，我倒想听听你还能怎么逗我们这俩老头开心。”
元熙觉得左涛在这方面是随了左老，调节气氛方面很有一套，几句话就把事情调了方向，让元熙没了压力，让保健委的人没有顾虑。
“那个小李啊，你陪着保健委的同志一起去看看我的饮食，还是要听医生的话，要调整过来才行。”
那个魁梧的男子微微看向许老，见他点了头，便一同出了门去。
等两人一走，屋里就只剩元熙和两位老人，气氛顿时显得有些局促。左老先前虽是笑着开玩笑，却实实在在把人支走了；而一旁的许老也没说半句反对的话，态度分明是默认了要元熙诊上一诊。
这会儿再推让已是不可能，好在左老早给这事定了 “逗大家开心” 的调子，倒让元熙少了几分压力。对她来说，看病本就是最基本、也最有把握的事，心念一定，她便稳了心神，把小椅子往许老身边挪了挪，又将方才收起来的听诊器等器械一一取了出来。
许老十分配合，没有半分迟疑，一场特殊的 “盲诊” 就此开始。虽说许老只是轻描淡写提了句 “诊上一诊”，但对元熙而言，只要拿起听诊器、面对患者，便没有半分含糊的余地。询问基本状况、细致面诊观色、俯身听诊心肺、指尖轻搭诊脉，一整套流程下来，不知不觉已过了近二十分钟。过程里，元熙时而凝神细辨，时而微蹙眉头，神情却始终沉稳如常，并无半分慌乱。一旁的左老也没再多言，只静静坐在旁边看着，偶尔会与许老无声地对视一眼，交换个眼神。
等元熙收起手抬起头，三人均是长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