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决赛前紧张而充满期待的集训日结束后,一个难得的短暂休息日下午。
阳光透过真田家,传统的和室门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和线香的味道,宁静而肃穆。
越前黎,受真田弦一郎的祖父,剑道大师真田玄右卫门之邀,前来品茶。
这既是长辈对孙儿,重要伙伴的认可与考察,也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郑重。
越前黎,穿着得体大方的休闲服,跪坐在榻榻米上,姿态虽稍显青涩,却努力遵循着礼仪,榛褐色的眼眸中,带着对长者的尊敬,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真田玄右卫门,虽年事已高,但目光依旧锐利如鹰。
他动作沉稳地为,越前黎斟上一杯抹茶,声音苍劲却平和:
“越前家的女孩,不必拘谨。
弦一郎,承蒙你多番关照了。”
越前黎连忙微微躬身,“您言重了,真田爷爷。”
“是我一直受到,真田君的指导和照顾才对。”
她双手捧起茶碗,小心地品尝了一口,微苦回甘的滋味在舌尖蔓延。
真田弦一郎坐在一旁,身姿笔挺,沉默地陪伴着。
他的目光偶尔掠过越前黎,看到她努力适应传统礼仪的样子,冷硬的唇角,几不可查地柔和了一瞬。
茶过一巡,气氛渐渐缓和。
真田玄右卫门看着越前黎,似乎想起了什么,随口闲聊般提起:
“越前桑,听你的口音和仪态,似乎对华国文化颇为熟悉?”
越前黎放下茶碗,脸上露出自然而亲切的笑容:“是的,真田爷爷。
我的母亲是华裔,我小时候也在华国生活过几年。”
“哦?”真田玄右卫门,眼中闪过一丝兴趣,“在华国何处?”
越前黎回答,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怀念,“主要在苏州附近。”
“那是个很美的城市,我还记得那里的小桥流水和园林。”
真田玄右卫门沉吟片刻,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仿佛陷入了回忆。“苏州……”
说起来,很多年前,老夫也曾带年幼的弦一郎,去苏州进行过,一次文化交流。
“那时他大概……七八岁吧。”
真田弦一郎端着茶碗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越前黎的心,莫名漏跳了一拍。苏州……副部长也去过?
真田玄右卫门继续回忆道:“印象很深,那次行程最后几天,下了一场罕见的暴雨。
我记得,弦一郎这孩子,因为担心我们暂住的道场里那些还没晒干的字画,非要冒着那么大的雨跑回去收,结果回来时浑身湿透,还发了场烧。
”老人说着,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中却带着一丝,对孙儿固执性格的了然。
越前黎的呼吸微微屏住。暴雨……道场……她的脑海中,某些尘封的、模糊的记忆碎片开始不受控制地翻涌。
真田玄右卫门,似乎想起了什么细节,看向真田弦一郎:
“好像就是那天,你回来的时候,身上那件你母亲刚给你买的、你很喜欢的橙色外套不见了?
问你你也不说,闷葫芦一个。”
橙色外套!
越前黎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她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包,那里面,有一个她珍藏了十年的小密封袋……
真田弦一郎的身体彻底僵住,他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祖父,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祖父……您确定……是橙色的外套?”
“当然。”真田玄右卫门肯定地点头,“那颜色很醒目,你母亲特意选的。
领口内侧,还绣了我们真田家的家纹,一个深蓝色的‘真’字。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轰——!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成线!
华国、苏州、暴雨、丢失的橙色外套、领口内侧深蓝色的家纹。
这个……与她记忆中那个改变了她童年的灰暗雨夜、那个给予她唯一温暖和希望的男孩。
以及那件,她如同护身符般,珍藏至今的橙色布料碎片,完全吻合!
原来……那个在她记忆中模糊却无比重要的光点,那个支撑她走过孤独童年的身影,竟然……竟然就是……
她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真田弦一郎,嘴唇微微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眶瞬间就红了,积蓄起温热的水汽。
真田弦一郎也正处于巨大的震撼之中。
他看着越前黎那震惊、激动、恍然而又泫然欲泣的表情,看着她下意识护住小包的动作,一个他从未敢深想、也觉得绝无可能的猜想,如同破开迷雾的闪电,清晰地击中了他!
他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猛地站起身,动作甚至带倒了身边的茶碗也顾不上。
他大步走到越前黎面前,蹲下身,目光紧紧地、深深地锁住她,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某种即将破土而出的狂喜而沙哑异常:
“越前……你小时候……是不是在苏州……在一个下着暴雨的傍晚……在一条小巷子里……”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越前黎的眼泪已经如同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她用力地点头,哽咽着,几乎是泣不成声,却努力地从牙缝里挤出回答:
“是……是的……有人……抢走了我的……奶奶留给我的……玉坠……我追出去……摔倒了……在雨里哭……然后……然后有一个……穿着橙色外套的……哥哥……他……他帮我把玉坠抢了回来……还……还把他的外套……披在了我身上……”
她颤抖着手,几乎是耗费了全身的力气,才从随身的小包里,取出了那个被她珍藏了十年、边缘已经有些磨损起毛的透明密封袋。
里面,正是一片陈旧,却依旧能看出原本鲜艳色彩的橙色布料碎片!
她将密封袋,递到真田弦一郎面前,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真田弦一郎,接过那个轻飘飘却仿佛,重若千钧的密封袋,他的手指,甚至也在微微发颤。
他仔细地、近乎虔诚地看着那片布料,然后,按照祖父的提示,他的指尖抚过靠近边缘、应该是领口内侧的位置。
在那里,一个因为岁月流逝而颜色黯淡、几乎与布料融为一体,但的的确确存在的、用深蓝色丝线绣出的、古朴而有力的汉字,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的“真”。
真田家的家纹!
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真田弦一郎猛地抬起头,看向越前黎,那双总是沉静如寒潭的黑眸中,此刻翻涌着滔天巨浪,是震惊,是恍然,是宿命轮回的震撼。
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而复得般的巨大狂喜和心痛!
心痛她当年遭遇的欺凌与无助,狂喜于那个他,早已遗忘的雨夜中,随手帮助的小女孩,竟然就是如今,这个如同阳光般闯入他生命、让他想要倾尽所有,去守护的越前黎!
原来命运的丝线,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将他们紧紧缠绕!
原来……是你……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他抬起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近乎颤抖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目光深邃如同星空,里面清晰地倒映着她哭泣的模样,原来我们……早就认识。
这句话,如同最终确认的咒语,彻底击溃了越前黎的心防。
她再也忍不住,呜咽一声,几乎是扑向前,将额头抵在他宽阔坚实的肩膀上,放任自己哭出声来。
这不是悲伤,而是长达十年的寻觅、等待与仰望,终于在这一刻,得到回响的巨大宣泄与幸福。
真田弦一郎的身体,先是僵硬了一瞬,随即,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将她轻轻地、却坚定地拥入怀中。
他的拥抱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意味和一种失而复得的珍视。他笨拙地拍着她的背,无声地安抚着。
真田玄右卫门,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睿智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深深的欣慰。
他默默地站起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茶室,将这片空间,留给了这对被命运,再次连接起来的年轻人。
茶室内,只剩下少女,压抑不住的啜泣声,和少年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越前黎的哭声,才渐渐平息。
她不好意思地,从真田弦一郎怀中抬起头,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像只可怜又可爱的小兔子。
真田弦一郎,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依旧维持着,环抱着她的姿势,没有松开,目光深深地望进她的眼底。
“那片布料……”他低声问,指腹轻轻摩挲着密封袋,“你一直留着?”
越前黎用力点头,声音还带着哭腔,却无比认真,“嗯。”
“它是我最重要、最珍贵的宝物。”
每次觉得难过、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看着它,就会想起那个雨夜里的温暖,就觉得……还能继续努力下去。
她抬起泪眼,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情愫,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个人……会是你……
真田弦一郎沉默着,他此刻才真正明白,为何她总是带着,那样阳光坚韧的笑容,为何她看向他的眼神中,总带着一种超乎寻常的信任与执着。
原来,早在立海大的樱花树下,相遇之前,他已经在无意中,成为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束光。
这份认知,让他肩头的责任感和那份早已萌芽的情感,变得更加沉重,也更加甘之如饴。
他收紧手臂,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郑重,如同立下一生的誓言:
“这一次,我不会再弄丢你了。”
窗外,阳光正好,惊鹿发出规律的清脆声响,仿佛在为这场跨越了,十年时光的宿命回响,奏响轻柔的伴奏。
所有的偶然都成了必然,所有的寻觅都有了归宿。
关东决赛的胜负尚未可知,但有些东西,已然在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尘埃落定,坚如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