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大赛渐渐接近尾声，立海大毫无悬念地杀入了半决赛。
这一轮的对手，是市内一所实力不俗的学校，虽然整体实力，依旧无法撼动立海大的王者地位，但比赛过程相较于前几轮，明显激烈了许多。
赛前的战术会议上，越前黎被安排在了女子单打三号的位置。
她的对手是，对方学校的三年级学姐，不仅比赛经验丰富，打法更是以稳健着称，防守端尤其顽强，最擅长在底线与对手进行多拍相持，耐心等待反击的机会。
比赛一开始，场上就陷入了焦灼。
显然，对方提前研究过，越前黎的风格，知道她擅长通过节奏变化，打乱对手节奏。
因此，学姐刻意避开了，复杂的周旋，只坚持用稳定的、力量适中的深球回击，摆明了要将越前黎，拖入漫长的底线拉锯战。
这是一种相当，聪明的策略，既能耗费越前黎的体力，又能让她因久攻不下，而产生急躁情绪，从而露出破绽。
正午的太阳毒辣得厉害，烈日当空，球场上的温度还在不断升高。
长时间的奔跑和挥拍，汗水早已浸透了越前黎的队服。
土黄色的布料紧紧贴在她的背上，隐约勾勒出她略显疲惫，却依旧不肯放松的脊梁线条。
几缕墨绿色的发丝，被汗水黏在脸颊和脖颈上，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她的喘息也比平时急促了许多，胸口微微起伏着。
她不是没有尝试过改变节奏。
时而突然放短球，试图调动对手上前；时而集中力量突击，想要撕开防守缺口。
可对手的防守就像一块韧性十足的橡皮糖，无论她怎么变化，总能稳稳地将球救回，并且持续地把球精准送到她并不算特别擅长的反手深区。
比分在交替上升，每一局都打得异常艰难，场上的气氛也跟着紧绷起来。
“Game，平野中学，4-3！”
随着裁判的声音落下，对手成功保发，首次在比分上取得了领先。
交换场地时，越前黎快步走到场边，拿起放在长椅上的水壶，拧开盖子大口大口地喝着水。
清水顺着她的下颌线往下流，混合着脖子上的汗水，在阳光下泛着水光。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小腿肌肉传来的轻微酸胀感，还有因为长时间，高度专注和体力消耗，带来的精神上的疲惫。
榛褐色的眼眸深处，悄然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她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必须尽快打破这种僵局，否则只会越来越被动。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想去擦额头上不断滴落的汗水，那些汗珠已经快要迷住眼睛，影响她的视线了。
可手伸到一半才发现，自己的毛巾似乎落在了刚才的休息区，此刻场边空无一物。
就在她愣神的瞬间，一件带着清爽皂角香气的、干燥柔软的布料，忽然递到了她的眼前。
那只手骨节分明，指腹还带着常年握拍留下的薄茧，一看就知道是常年打网球的人。
越前黎微微一怔，顺着那只手抬头望去。
真田弦一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场边。
他依旧戴着，那顶标志性的帽子，表情还是惯常的严肃，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
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正落在她身上，里面没有责备，没有催促，只有一种沉静的、如同磐石般稳定的力量。
而他递过来的，正是他自己之前搭在手臂上的、那件立海大的土黄色正选外套。
他的声音低沉，语气简洁。
“擦一下。”
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仿佛这只是副部长对部员再正常不过的关心，稀疏平常。
可越前黎的心脏，却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骤然加速，连呼吸都漏了半拍。
她的目光落在那件外套上，又移到真田递着外套的手上，脑海中忽然有什么尘封已久的画面被猛地触动，碎片般的记忆开始翻涌。
那也是一个阳光很好的日子，具体的场景已经模糊不清，只记得自己好像是不小心摔倒了，膝盖疼得厉害，眼眶里满是委屈的泪水，却强忍着不肯掉下来。
然后，一个同样年纪不大、却故意板着脸故作老成的小小身影走了过来。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动作有些笨拙地，将自己身上那件对于他来说也略显宽大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了她的肩上。
那件外套带着小男孩身上的温度，挡住了周围或许存在的、让她感到难堪的目光，也挡住了当时吹过的凉风……
眼前这个挺拔冷峻的少年，和记忆里那个小小的身影，在这一刻缓缓重叠，轮廓逐渐清晰。
是他。原来那么早，他们就已经有过交集了吗……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酸涩与温暖交织在一起，瞬间冲到了鼻尖，让她的眼眶微微发热。
她迅速低下头，避开真田的视线，掩饰住瞬间的失态，伸出手轻轻接过了那件还带着他体温余韵的外套。
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仿佛这只是副部长，对部员再正常不过的关心，稀疏平常。
“谢谢……副部长。”
她拿起外套，用柔软的内侧布料，仔细地擦去脸上和颈间的汗水。
清爽干净的皂角香气，萦绕在鼻尖，奇异地抚平了，她内心那丝，因久攻不下而升起的焦躁，仿佛有一股沉静的力量，顺着指尖的触感，慢慢注入她的身体里。
擦完汗，她将外套叠好，递还给真田。
递出的瞬间，她的目光与真田，再次相遇。
这一次，她的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和坚定，甚至比之前更加锐利，如同被雨水洗刷过的琥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再也看不到半分疲惫。
真田接过外套，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似乎带着，某种无声的鼓励。
然后，他转身，脚步沉稳地，走回了立海大的休息区。
但就是那短暂的对视，那件外套带来的触感和气息，还有脑海中重新复苏的童年片段，已经让越前黎的心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不再是，单纯为了证明自己，也不再是为了贯彻所谓的“谋势”理念。
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无比清晰、无比坚定的念头，不能输。
至少，不能在他面前，如此狼狈地输掉比赛。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站上球场。
这一次，她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之前的疲惫和焦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如水的专注，以及比以往，更加凌厉的决心。
她不再急于求成，不再试图用复杂的技巧去强行破解对方的防守。
而是将注意力，提升到极致，更加细致地观察对手，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习惯。
慢慢地，她发现了破绽。
对手在连续防守，多个大角度球后，回中路的球时会下意识地，偏高一点点；
她还发现，当对手试图变线时，肩膀会有极其微小的提前转动，虽然快到几乎看不见，却逃不过她的眼睛。
捕捉到这些信息后，越前黎的击球变得更加具有针对性。
她开始更有耐心地进行多拍铺垫，不再追求一击致命，而是不断地，用落点刁钻的球，去压迫对手的防守极限，一点点积累微小的优势，等待最佳的反击时机。
当机会，终于出现的那一刻，她毫不犹豫，出手如电！
“Game，立海大越前，4-4！”
“Game，立海大越前，5-4！”
裁判的声音接连响起，越前黎连下两局，场上的局势瞬间逆转！
对手的心态，显然受到了影响，防守不再像之前那样，密不透风，偶尔会出现失误。
越前黎没有给对手，调整的机会，乘胜追击，每一拍，都打得精准而坚定。
“Game and match！
立海大越前胜，
比分7-5！”
当最后一球，落在对方场地的死角，裁判宣布比赛结束的瞬间，越前黎站在原地，双手撑着膝盖，剧烈地喘息着。
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下巴滴落，砸在地面的尘土上，晕开小小的痕迹。
但她的嘴角，却扬起了一个无比明亮的弧度，带着释然，更带着胜利的喜悦。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球场，再次看向立海大的休息区。
真田弦一郎也正看着她，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
他依旧没有笑，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副严肃的模样。
但越前黎却清晰地看到，他对着她，几不可察地、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
那一个微小的动作，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是对她这场艰难胜利最直接的肯定。
越前黎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如同拨云见日的阳光，驱散了所有的疲惫，照亮了整个赛场。
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在悄无声息中，发生了改变。
那件递过来的外套，不仅擦去了她脸上的汗水，似乎也擦亮了某些尘封的记忆。
更在不经意间，将两颗原本疏离的心，悄悄拉近了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