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里只剩下主仆二人。夕阳的金辉穿过亭柱,将爱丽丝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没有动,依旧站在原地,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双刚刚凝聚过强大火球、此刻却显得有些无力的手。掌心里似乎还残留着火焰灼热的触感,但那火焰却如同最桀骜的烈马,完全不听她的指挥。
希尔维娅无声地走到她身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如同一座沉默而可靠的灯塔。
过了许久,久到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也即将沉入地平线,爱丽丝才低低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沙哑和脆弱,如同受伤幼兽的呜咽:
“希尔维娅……”她抬起头,那双如同燃烧红宝石般的眼眸里,此刻竟氤氲着一层水汽,映着残阳,折射出破碎的光芒,“你说……父亲他……他小时候执意让我学习剑法,学习斗气……甚至在我展现出火元素天赋后,也只是让我粗浅地学几个保命的无属性魔法……他是不是……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一滴滚烫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滑落脸颊,在她沾染了灰烬的脸颊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那泪水仿佛带着灼痛灵魂的温度,滴落在希尔维娅的心上。
“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根本无法真正驾驭魔法?知道我这所谓的‘王级’天赋……只是一个……只能用来放烟花的……笑话?”爱丽丝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自我怀疑和巨大的痛苦。那份深入骨髓的骄傲,在此刻被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从小到大从未尝过真正失败滋味的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并非无所不能,在某个领域,她可能真的……笨拙得像个初学者,甚至更糟。
希尔维娅看着自家小姐脸上那滴晶莹的泪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坚定地伸出手臂,将身体微微颤抖的爱丽丝轻轻揽入怀中,用无声的拥抱传递着最坚实的支持。她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这位骄傲的凤凰,需要独自消化这份苦涩的挫败,才能浴火重生,或者……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道路。蔷薇花园里,焦糊味中,弥漫开一种名为成长的苦涩芬芳。
就在爱丽丝在希尔维娅无声的拥抱中品尝着失败的苦涩时,艾尔正步履匆匆地穿过城堡长廊,目标明确地朝着那座知识的圣殿——图书馆——走去。他眉头紧锁,脑海中反复回放着下午爱丽丝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最终只剩下茫然和倔强的画面。那满园的焦痕如同烙印,灼烧着他的思绪。他急需从浩瀚的书海中找到一丝线索,哪怕是一点微光,来解释这匪夷所思的“笨蛋”现象。
然而,当他推开那扇熟悉的厚重橡木门,却意外地发现,威廉·伯拉罕公爵并未如往常般在书房处理公务,而是正背对着他,站在一排高耸的书架前,身影在透过高窗的暮光中显得有些沉重。他似乎早已在此等候。
“艾尔。”威廉没有回头,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图书馆里回荡,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黯然,“你今天,应该已经教过爱丽丝了吧?”
艾尔脚步一顿,看着威廉宽厚的背影,心中了然。看来这位父亲,一直关注着花园里的动静。他沉默地点了点头,随即意识到威廉背对着他看不见,才低声应道:“是的,威廉叔叔。”
威廉缓缓转过身,那双平日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此刻却蒙上了一层阴霾,里面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心痛,有无奈,还有一种深沉的无力感。他看向艾尔,眼神仿佛穿透了时光:“那么……你应该也已经知道了,她无法真正控制她所施展的魔法。无论那力量多么强大,一旦离体,便与她再无联系,如同脱缰的野马,只能横冲直撞,最终……留下满目疮痍。”
艾尔看着威廉眼中那深切的痛楚,心中那点因教学受挫而产生的烦躁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对眼前这位父亲的理解和对爱丽丝处境的更深同情。他深吸一口气,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一下午的疑问:
“威廉叔叔,”艾尔的声音带着真诚的不解,“您知道爱丽丝为什么会这样吗?我翻遍了蕾娜老师给我的笔记,也回想了我看过的所有魔法典籍,从未在任何地方看到过类似的情况描述!她这样的天赋,却连最基础的魔法塑形都做不到……这简直违背了魔法常理!”
威廉公爵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渐渐沉入暮色的城堡轮廓,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那叹息仿佛承载了多年的忧虑和秘密。
“是的,艾尔。”他转过身,目光坦诚地迎向艾尔,“我早就知道了。在爱丽丝八岁那年,宫廷首席魔法师为她测试出‘王级’天赋,整个家族都为之狂喜,认为伯拉罕家族将迎来一位前所未有的火焰女皇。”
他的眼神变得悠远而苦涩:“然而,狂喜很快被冷水浇灭。当那位首席魔法师尝试引导她进行最简单的、需要离体操控的元素塑形练习时——比如让一团火苗变成小鸟的形状——却遭遇了和你今天下午一模一样的困境。她的魔力汹涌澎湃,凝聚火元素的速度快得惊人,但她的精神力……就像被无形的锁链牢牢束缚在体内,一丝一毫都无法延伸出去,去触碰、去引导那离体的魔力。”
威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不信邪。我动用了公爵领所有的资源。莫纳哈斯特城所有知名的魔法大师、研究精神力的学者、甚至精通人体奥秘的医师,都被我秘密请来为爱丽丝诊断。我甚至……向圣叶教会发出了请求,请来了地位尊崇、据说能洞察灵魂奥秘的‘秩序之眼’高阶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