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佩云手腕上的玉镯还在发烫，那一下轻跳像是谁在梦里翻身，惊醒了什么。她低头看了眼搪瓷杯底残留的水痕，光斑晃了晃，像有颗心在底下慢慢睁眼。
“它想出来。”她说。
沈临靠着治愈舱站起身，白大褂袖口沾着前一晚没擦干净的咖啡渍。他没说话，只是把眼镜链从脖子上解下来，随手扔进裤兜。检测仪嗡了一声，自动关机。
谢昭站在原地，手指在终端边缘轻轻敲了两下，像在数心跳。数据戒泛着冷光，但他没调出任何分析界面。“频率变了。”他终于开口，“不是攻击信号，是……求救。”
陆承盘坐在地上，能源核心的疤痕还带着温热。他抬手摸了摸胸口，那道旧伤已经不再渗光，可他知道，里面还有东西没烧完。
“那就别让它一个人醒。”他说着，撑地起身，脚步稳得不像刚透支过能量的人。
三人朝她走来，站成一个半圆。吴佩云看着他们，忽然笑了：“你们仨现在这样子，跟第一次偷喝我灵泉时可不一样了。”
沈临翻了个白眼：“那时候你拿喷壶往我脸上浇，谁还记得风度。”
“我记得。”谢昭淡淡接话，“你当时说‘这水比消毒液还冲’。”
“你还录了视频。”陆承补了一句，嘴角微动。
吴佩云笑得更开，把手伸进裤兜，掏出一颗刚摘的草莓。红得发亮，表皮还挂着细小的露珠。她咬了一口，汁水在嘴里爆开，甜味顺着喉咙滑下去，整个人都松快了些。
“行了，别贫了。”她抹了抹嘴，“正事办完再叙旧。”
她蹲下身，掌心贴上生命之树的根部。裂纹还在，但不再渗黑雾，反倒有些温温的，像睡着的脉搏。她闭眼，意识钻进空间仓库——那滴新生灵泉静静浮在池中央，周围漂着几粒番茄种子和一只打盹的芦花鸡影像。
她伸手一点，泉水化作细流，顺着根系缝隙缓缓注入。
刹那间，三人都感觉到胸口一震。
沈临呼吸一顿，仿佛被人猛地掀开了防护罩。那些藏在毒舌背后的担心、半夜溜进空间看她有没有好好睡觉的别扭劲儿，全被一股暖流推到了表面。他手指抽了抽，没去碰袖扣上的匕首。
谢昭指尖微颤。屏幕上的基因链图谱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种出的发光南瓜时，心里冒出来的那句——“原来植物也能笑”。
他没删掉这句话，一直存在私人日志里。
陆承闭上眼。记忆倒带：他在拍卖会上一言不发买下整颗农业星，助理问他为什么，他只回了句“地够大”。其实是因为，他梦见她站在荒地上，回头看他，说“这里能种好多菜”。
光流从他们体内自然涌出——沈临的是淡金色，带着点刺人的温度；谢昭的是银蓝色，规律得像节拍器；陆承的则是深红近黑，沉稳厚重，像大地深处传来的鼓声。
三股能量刚碰到一起就撞出火花，彼此排斥。
“别硬拼。”吴佩云睁开眼，分别握住他们的手。
她先看向沈临：“你老觉得自己得扛住所有事，可你也会疼啊。骂人那么狠，不就是因为怕别人先走吗？”
沈临喉结动了动，没反驳。
她转头对谢昭：“你知道数据算不出心动，可你还是想试。这不是毛病，是你在学着相信感觉。”
谢昭沉默几秒，抬手摘下数据戒。戒指落进她掌心，光流立刻变得柔软起伏，像有了呼吸。
最后她看着陆承：“你总觉得自己是个工具，能源核心坏了还能换，可我知道——你是那个宁愿自己熄灭也要护住火苗的人。”
陆承睁眼，疤痕骤然亮起，不再是被动输出，而是主动燃烧。三色光流终于拧成一股，螺旋上升，直灌入生命之树主干。
树身剧烈震了一下，根部裂缝轰然扩大。
一道由无数dNA链交织而成的光门浮现，古老得像是从地球尘埃里爬出来的。门内飞出成片光蝶，翅膀透明，每一片都映着一段画面——
三百年前，实验室里一对夫妻签下自愿实验书，男人笑着说：“要是失败了，记得替我们看看春天。”
边陲星球第一场丰收节，孩子们举着西瓜满街跑，笑声震落了屋檐的霜。
沈临的战友倒在战场，临死前抓住他的手：“别活得像个罪人。”
光蝶四散，扑向残党残存的意识体。那些曾嘶吼“我们从未被看见”的黑影，在光影掠过的一瞬僵住了。
一个穿着破工装的男人跪了下来，双手抱头：“我想起来了……我女儿最爱吃草莓……她说甜得像爸爸答应给她买新鞋那天。”
另一个女人蜷在地上，声音发抖：“我举报邻居偷能量晶块……就为了换药……可后来，她孩子死了……”
越来越多的身影低头、颤抖、流泪。
吴佩云抬起手，空间灵泉自虚空中倾洒，如细雨落下。每一滴水珠触到黑影，就将其包裹，然后轻轻炸开，化作点点微光升空。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只有安静的释放。
最后一道黑影消散时，天边已泛起青灰。
吴佩云靠着树干坐下，腿有点软。沈临脱下白大褂披在她肩上，自己挨着她左边坐下来，顺手把军用匕首袖扣摘了塞进口袋。
“下次直播，”他忽然说，“教我煮汤吧。”
“你确定？”她歪头看他，“厨房还能抢救吗？”
“第四回了，玄学上也该成了。”他哼了声，“再说，你现在可是星际网红，缺个厨艺男嘉宾？”
谢昭打开便携终端，开始记录光蝶轨迹。他没用公式，语速平缓：“这种集体记忆唤醒现象，值得写篇论文。”
“标题都想好了？”吴佩云笑问。
“《论种菜如何拯救文明》。”他说完，顿了顿，又补一句，“署名加你。”
陆承盘膝坐在右侧，掌心贴地，确保能源网持续运转。他没说话，但眼角微松。
晨风拂过平台，带来远处晶矿地表折射的辉光，三色交错，像一场无声的花雨。
吴佩云仰头看着天空，忽然察觉手腕一热。
玉镯内，那颗沉在池底的黑色爱心，正一下一下地跳着。
像在回应什么。
她低头，发现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光蝶。
翅膀上，映着郑旭父母相视而笑的画面。
蝶翅轻轻扇了两下，飞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