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师父的手还是凉的
石头瘫在冰冷的地上，粗重地喘气，每一次吸气都扯得肺管子生疼。
左臂像被冻透的铁棍，死沉死沉地压在身侧，皮肤上那层薄冰带着血丝，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
里面那股蛮横的躁动和滑腻的啃噬感被冻住了，只剩一片死寂的冷。
他不敢动它，连念头都不敢有。
洞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浓稠的黑暗裹着血腥和泥腥味，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他侧过头，耳朵贴着冰冷湿滑的石地，拼命想听清洞口那边的动静。
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还有洞顶水珠滴落的微响。
师父……没声了。
一股冰冷的恐慌猛地攥住心脏！
他挣扎着，用那条完好的右臂死命撑起上半身，动作牵动左臂冻僵的肌肉，传来一阵撕裂般的闷痛。
他顾不上，眼珠子在黑暗里徒劳地瞪大，朝着洞口那片浓黑的方向拼命看。
什么也看不见。
“师父……”嘶哑的气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没有回应。
死寂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上来，淹过脚踝，漫过胸口，快要没顶。
不行！
他右臂猛地发力，拖着沉重的身体往前蹭！
动作笨拙又急切，像条离水的鱼在泥地里扑腾。
左臂那条冻僵的“铁棍”被带得在冰冷地面上刮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他不管不顾，只朝着记忆中师父倒下的方向死命地爬。
黑暗里，指尖终于触到一片冰冷湿滑的东西。
是泥，带着浓重的腥腐气。
他心一沉，手指哆嗦着往前摸索，划过冰冷粘腻的泥浆，触到一片僵硬冰冷的……布料？
是师父那件糊满厚泥的破袍子！
石头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他喉咙发紧，手指颤抖着，顺着那冰冷的布料往上摸索。
指尖划过一道嶙峋的弧度，是肩膀。
再往上，是脖颈。
皮肤冰冷，僵硬，像冻透的石头。
没有一丝热气。
“师父……”石头的声音堵在喉咙里，变成破碎的呜咽。
他手指慌乱地往上探，想摸师父的脸，想探他的鼻息。
指尖划过冰冷干裂的皮肤，触到一片粘腻的湿泥，还有……嘴唇。
冰冷，干硬，微微张着。
没有一丝气流。
绝望像冰冷的铁水，瞬间灌满了石头的胸腔。
他手指僵在那里，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右臂一软，上半身重重砸在冰冷的地上，脸颊贴着师父冰冷的胳膊。
完了。
这个念头像块巨石，砸得他眼前发黑。
就在这时——
他压着师父胳膊的脸颊底下，那冰冷僵硬的触感……极其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
石头浑身猛地一僵！
连呼吸都停了！
他死死贴在那里，用尽全身力气去感受。
不是错觉！
那冰冷僵硬的皮肉底下，极其微弱地、极其艰难地……顶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搏动！
像深埋冻土下濒死的虫豸，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挣扎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暖意，极其缓慢地、极其顽强地，从那冰冷的皮肉深处……渗了出来！
微弱，却真实！
像寒冬腊月冻僵的石头缝里，顽强钻出的一缕微温！
石头的心脏像是被那丝暖意狠狠烫了一下！
他猛地抬起头！
在绝对的黑暗里，他看不见师父的脸，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丝微弱的搏动和暖意，正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在师父冰冷的身体里重新蔓延开！
“师父！”石头喉咙里滚出嘶哑的喊声，带着哭腔和巨大的狂喜！
他顾不上左臂的剧痛和沉重，右臂死命地撑起身体，沾满泥污的手慌乱地摸索着师父冰冷的脸颊、脖颈、胸口！
想找到那搏动的源头，想护住那点微弱的热气！
“别……动……”一个极其微弱、如同游丝般的气音，混着泥浆的粘滞，艰难地从师父干裂冰冷的嘴唇间挤了出来。
声音轻得几乎被黑暗吞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疲惫。
石头的手猛地僵在半空！
他屏住呼吸，耳朵几乎要贴到师父的嘴唇上。
“……手……”师父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在刮擦生锈的铁皮，“……放……心口……”
石头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他沾满泥污的右手颤抖着，摸索着按向师父冰冷僵硬的胸膛！
隔着糊满厚泥的破布，掌心下传来微弱却清晰的搏动！
一下，又一下，缓慢而沉重，像即将熄灭的炭火在灰烬里最后的挣扎。
那搏动透过掌心传来，带着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
石头死死按着，眼泪混着脸上的泥血糊往下淌。
他不敢动，不敢说话，生怕惊扰了这脆弱的生机。
洞里死寂无声，只有掌心下那微弱却顽强的搏动，一下，又一下，敲打着冰冷的黑暗。
过了不知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如年。
师父干裂冰冷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一个模糊的音节，如同叹息般飘散在黑暗里：
“……熬……”
石头的心猛地一紧！
他屏住呼吸，等着下文。
没有声音了。
掌心下的搏动依旧微弱，却比刚才更清晰了一些。
那股微弱的暖意，似乎也……更稳了一些。
石头死死按着师父的心口，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的搏动和暖意，在冰冷绝望的黑暗里，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他喉咙里堵着滚烫的东西，发不出声，只有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涌出，冲刷着脸上的泥污。
就在这时——
他身侧那条冻僵如铁的左臂深处，那股被极寒封死的死寂寒意，毫无征兆地……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像冰封的湖面下，有什么东西……极其缓慢地……翻了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