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师父认得
“……手……？……谁的……手……？！”
师父嘶哑破碎的质问，像刀子捅进石头耳朵里。那只死死攥着他断臂残肢上方的手，冰冷，颤抖，却又带着一股快把他骨头捏碎的力气。断口处皮肉被挤压的剧痛尖锐地炸开，石头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
可他顾不上疼。师父的声音！那里面巨大的惊痛和混乱，像滚烫的油泼在他心上。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撞上师父的脸。
师父浑浊的眼睛死死钉在他断臂的伤口上！那层灰翳在剧烈地波动，像是浑浊的潭水被投入了巨石！痛苦、茫然、还有某种山崩地裂般的惊骇，在那双眼睛里疯狂翻涌！师父的嘴唇在剧烈地哆嗦，惨白的脸上每一丝肌肉都在扭曲，仿佛正被无形的巨力撕扯！
“师……师父……”石头喉咙里挤出嘶哑的气音，带着血沫子，“是我……石头……你的手……”
他想说“你的手没事”，可话堵在喉咙里，被师父眼中那骇人的混乱堵住了。
“手……！”师父喉咙里又滚出一声更破碎的嘶吼，攥着石头断臂的手猛地收紧！指甲几乎抠进石头仅存的皮肉里！“谁……断的……？！”
巨大的疼痛让石头眼前一黑，冷汗瀑布般涌出。他死死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没……没事……师父……你醒……醒了就……”
“闭嘴！”一声嘶哑的、带着巨大痛苦和不容置疑的厉喝，猛地从师父喉咙里炸出来！那声音干涩得像砂轮刮铁，却硬生生截断了石头的话！
师父攥着他断臂的手在疯狂地抖，身体也在抖。那双死死盯着伤口的浑浊眼睛，瞳孔在灰翳后面剧烈地收缩、放大！仿佛正承受着某种无法想象的酷刑。混乱的碎片在眼底疯狂冲撞。
“……血……好多血……”师父喉咙里滚出模糊不清的音节，像梦呓，又像惊恐的低吼。他那只手猛地松开石头血糊糊的断臂，却又像被烫到一样，痉挛着抬起，死死捂住了自己的额头！五指深深抠进湿冷的头发里，指关节绷得死白！
“……不……不对……”师父痛苦地喘息，声音支离破碎，“……冷……好冷……骨头……断了……谁的骨头……？！”
石头的心沉到了冰窟窿底。师父的记忆彻底乱了！被浊蚀侵蚀过的意识像摔碎的镜子，割裂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恐慌和绝望海啸般淹没了他。断臂的剧痛、失血的冰冷、还有这眼睁睁看着师父在混乱中挣扎却无能为力的痛苦，像无数只手把他往黑暗深渊里拖。
就在他意识快要被这绝望彻底吞没的刹那——
师父那只捂着头的手猛地僵住了！紧接着，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攫住，那只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可怕的僵硬，一点点从额头上移开。
师父浑浊的眼睛，不再盯着石头的断臂，而是极其艰难地、一点点抬了起来。目光越过石头血肉模糊的伤口，越过他沾满血污的脸……最终，定定地落在了石头那双布满血丝、因为剧痛和巨大的担忧而微微睁大的眼睛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山洞里死寂。只有两人粗重痛苦的喘息交织。
师父那双翻涌着无边混乱和痛苦的眼睛，死死地钉在石头的眼睛上。那层浑浊的灰翳后面，剧烈波动的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穿透了厚重的迷雾，艰难地浮了上来。
一个极其微弱的、带着巨大困惑和难以置信的……光点？
师父的嘴唇剧烈地翕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气音。他那只刚刚松开石头断臂、还沾着温热血迹的手，极其缓慢地、颤抖着抬起。
不是捂头，也不是指向别处。
那只沾着徒弟鲜血的、冰冷颤抖的手，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伸向了石头的脸。
动作僵硬，带着深重的迟疑和……某种小心翼翼的试探？仿佛在确认眼前这张糊满血污、因痛苦而扭曲的脸，是真实的幻影，还是……
指尖带着冰冷的湿意和血腥气，终于，极其轻微地、带着一种石头无法形容的颤抖，触碰到了石头沾满血污和冷汗的脸颊。
冰冷的触感让石头浑身一颤。
师父的手指在他脸颊上极其轻微地滑动了一下，抹开了一点黏腻的血污。那浑浊的、翻涌着混乱风暴的眼睛，死死地、死死地凝视着指尖下那张年轻却布满痛楚的脸。
那目光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冲撞、撕扯、试图破开厚重的混沌。
师父的嘴唇哆嗦得更厉害了。喉咙里滚动的气音，终于艰难地、一点点凝聚成一个破碎的、带着巨大痛苦和……一丝微弱得几乎听不清的……确认？
“……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