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冻僵的舌头
石头的手指悬在寒霜鼓包上方，刺骨的冷气钻进骨头缝里。那点微弱的暗金光芒，在他靠近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像风中残烛最后的挣扎。
他听见自己的牙齿在打颤，咯咯作响。不是冻的，是怕。怕这希望是假的，怕这声音是陷阱。
“师……师父？”他又喊了一声，声音哑得像破锣。这一次，他死死盯着那个微小的鼓包。
寒霜表面极其艰难地再次蠕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用尽全力顶着凝固的蜡油。那沙哑的、冰片摩擦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挣扎出来：
“……冷……舌……头……”
冷？舌头？石头脑子一片混乱。师父的身体冰冷僵硬地躺在一旁，而这声音说冷？舌头又是什么意思？他下意识看向师父的脸。师父灰败的嘴唇紧紧闭着，冻得发青。
等等！石头猛地盯住师父的嘴！那嘴唇紧闭着，一丝缝隙也无！刚才那声嘶吼之后，就再也没张开过！
这声音……不是从师父嘴里发出来的！
一股寒意比洞里的霜气更刺骨，瞬间攫住了石头的心脏！他猛地看向那片蠕动的寒霜，那点挣扎的暗金。不是师父的身体在说话……是这片诡异的霜！是这霜里的东西在模仿师父的声音？在叫他？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了他的喉咙。他几乎要缩回手，要拖着师父冰冷的身体离这鬼东西远点！
“石……头……”那沙哑的声音又艰难地挤了出来，这一次，似乎带上了一点极其微弱的、石头熟悉的焦灼，那是在他练功出岔子时师父才会有的语气。“……别……怕……是……我……”
是我。这两个字像烧红的针，扎在石头混乱的意识里。他猛地吸了口气，冰冷的空气呛得他咳嗽起来，喉咙里全是血腥味。他咳得弯下腰，视线却死死锁着那个微小的鼓包。
鼓包还在极其缓慢地向上顶，那点暗金的光芒微弱地闪烁着，像是随时会熄灭。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意念，透过那刺骨的寒意，艰难地传递过来——不是声音，更像一种模糊的感觉，一种强烈的、指向明确的催促。
石头浑身一抖。那感觉指向的，是他自己！是他布满暗金丝线、麻木冰冷的左手！
一个荒谬又疯狂的念头炸开！师父最后那个“霜”字，剧烈的反应，还有这声音……难道师父……师父最后那点东西，被逼进这片寒霜里了？而这鬼霜的寒意，能压制他手上正在蔓延的邪门玩意儿？
他看看自己爬满暗金蛛网的左手，皮肤下的微光冰冷而诡异。麻木感已经蔓延到肩膀。再看看那挣扎的暗金鼓包，还有旁边师父彻底冰冷的身体。
没有时间了！师父的身体等不了，他手上这东西也等不了！赌！只能赌！
石头一咬牙，眼睛里爆出一股豁出去的狠劲。他不再犹豫，悬着的左手猛地向下一按，布满暗金丝线的手掌，狠狠拍向那个顶着微弱暗金光芒的寒霜鼓包！
噗！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的、仿佛按进厚厚冰泥里的声音。掌心接触寒霜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冻结灵魂的极致寒意，如同万根冰针，瞬间刺穿皮肉，狠狠扎进骨头里！整条左臂的血液、筋肉、骨髓，仿佛在刹那间被冻成了冰坨！
“呃——！”石头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被冻僵的闷哼，眼前猛地一黑！太冷了！冷得超出了他能承受的极限！身体本能地想要抽回手，想要逃离这冻结一切的酷寒！
但他的手，被牢牢“吸”住了！不是物理的粘连，更像是两种极寒的力量在他手掌处疯狂地交锋、撕咬！灰白寒霜的凝滞死寂，与他手背上蔓延的暗金蛛网的冰冷侵蚀，以他的手掌为战场，激烈地碰撞！
灰白寒霜被他的手按得向下凹陷，那点挣扎的暗金光芒猛地黯淡下去，几乎消失！但紧接着，石头左手手背上，那些疯狂蔓延的暗金蛛网纹路，像是遇到了天敌，猛地剧烈收缩、扭动起来！皮肤下的暗金微光疯狂闪烁，仿佛在尖叫！
一股更强烈的、属于暗金蛛网的冰冷麻木感，被寒霜的极致低温狠狠压制，暂时停滞了向肩膀的蔓延。但同时，寒霜那冻结一切的死亡气息，也顺着他的手臂，疯狂地向上侵蚀！
石头感觉自己一半身体掉进了万载玄冰窟，一半身体被塞进了诡异的冰封墓穴。两种截然不同的冰冷在撕扯他，争夺他。他牙齿咬得咯嘣作响，嘴角渗出血丝，又被瞬间冻成冰渣。
他几乎要失去意识，全靠一股蛮横的意志死死撑着。眼睛死死盯着被自己手掌按住的寒霜——那点微弱的暗金光芒，在灰白寒霜和他手背暗金蛛网的双重压制下，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却顽强地、极其极其缓慢地，重新亮起了一丝！
“师……父……”石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分不清自己是在呼唤，还是在确认。巨大的痛苦和那丝微弱的光，是他此刻仅有的锚点。
就在这时，那片被他手掌压住的灰白寒霜，靠近师父头颅的那一小片区域，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紧接着，一个比之前清晰了一丁点的沙哑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急迫，艰难地响起：
“……傻……子……手……挪开……一点……透……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