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亡者的心跳
圣玛丽医院不再安全。
汤姆·布朗宁强行带走艾米·杰瑞的行为，尽管救了她的命，却也坐实了他“违规操作”和“破坏医疗设备”的罪名。
内务部迅速签发了对他的拘传令。
他们从猎手，彻底变成了猎物，被迫转入更深的地下，像幽灵一样消失在伦敦庞大的都市肌理中。
莉娜动用她那条绝对可靠的、游离于官方系统之外的渠道，将他们安置在东伦敦一栋废弃的印刷厂阁楼里。
这里空气浑浊，弥漫着陈年油墨和纸张霉变的味道，但电磁环境相对干净，复杂的物理结构和堆积如山的过期印刷品形成了天然的隔音屏障和掩体。
唯一的缺点是寒冷，伦敦初冬的湿气无孔不入。
艾米蜷缩在一张破旧的沙发上，身上裹着莉娜带来的军用级自发热保温毯，但身体仍在无法控制地轻微颤抖。
不是因为寒冷，而是神经末梢残留的、被索恩意识入侵和Aegis-7近距离威胁后的生理性余悸。
输液泵前那珍珠色液体缓缓逼近的影像，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视觉记忆里，不时闪回。
“他不仅能通过手环网络影响佩戴者的神经，”
她声音沙哑，对正在用热成像仪扫描窗外环境的汤姆说，“还能通过我接入的节点，精准定位我的物理位置，并操控我病房里任何一个联网设备。这意味着他对城市物联网的渗透深度和权限，远超我们之前的预估。交通灯、电网调度器、电梯……甚至医院的救命设备，都可能在他需要的时候，变成精准的杀人工具。”
汤姆点头，脸色在阁楼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阴沉。
他拿出那张从索恩旧实验室找到的三叉神经节生物天线设计图，铺在满是灰尘的工作台上，旁边是那枚关键的陶瓷谐振器。
“他的目标是构建一个全球性的疼痛网络。我们之前认为那些死者是牺牲品，是生物服务器……但现在看来，他们，或者说他们死后留下的‘东西’，可能还是他网络稳定性和覆盖范围的某种……基础设施？或者说，无法被常规手段清除的锚点？”
就在这时，莉娜的笔记本电脑上，一个监控城市紧急服务频道的窗口突然弹出红色警报。
刺耳的警笛声通过降噪耳机传入，依旧能感受到那股紧迫。
“……突发新闻！伦敦地铁中央线牛津街站至托特纳姆宫路站区间隧道内，突发强烈低频轰鸣，引发大量乘客恐慌及踩踏事件……初步报告显示多人受伤，已全线暂停运营，原因正在紧急调查中……”
直播画面晃动得厉害，记者在混乱和刺耳的背景音中声嘶力竭地报道。
即便通过失真的音频，也能隐约捕捉到那种沉闷的、持续不断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以及它所带来的那种令人心悸、恶心、甚至短暂失去方向感的生理影响。
汤姆和艾米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
这不再是针对特定个体的测试或攻击，而是针对人群的、无差别的武器化展示。
“频率？”汤姆疾声问。
莉娜快速操作电脑，调用高级音频分析软件，过滤掉人群的尖叫、哭泣和杂音，锁定那持续的低频嗡鸣进行频谱分析。
“主导频率……确认是17.3赫兹。强度极高，在密闭的隧道环境中形成了强烈的驻波效应，足以在短时间内引发集体恐慌和定向生理不适！”
又是17.3赫兹！
索恩在升级，他在公开展示他的力量，利用城市的基础设施，直接对密集人群进行物理和精神层面的双重攻击，测试着社会的承受阈值。
“信号源定位！”汤姆追问，声音紧绷。
莉娜敲击键盘，调出伦敦地铁的简化网络图和地质结构模型，结合她所能接入的、分布在城市各处的零星环境传感器（大部分是非法的军方退役设备）的实时数据流进行交叉定位和溯源分析。屏幕上的光点疯狂闪烁、收敛，最终汇聚到一个让所有人都脊背发凉的位置——
“信号发射源三角定位……霍洛威路市政火葬场？这……这不可能！那里是……”
莉娜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反复核对着数据。
火葬场。
死亡被最终处理、化为无机物的地方。
汤姆的思绪如同高速处理器般运转，瞬间串联起之前的线索：死者耳后的陶瓷谐振器，掺杂的、具有独特共鸣特性的燧石微粒……火化炉的极端高温……金属残骸形成的特殊电磁环境……
“是骨灰！”
汤姆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明悟，“或者说，是骨灰中未被完全摧毁的谐振器碎片和燧石微粒，在火葬场特定的电磁和声学环境下被激活了！索恩不是仅仅利用活着的佩戴者发射信号，他是在利用死者残留的生物电势（或许是被某种技术锁定的）、以及火化后残留的共鸣材料，将整个火葬场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无法被常规关闭的、基于物理规律的次声波中继站！”
尸体在火化时，瞬间释放的庞大能量，可能像一把钥匙，激活了谐振器和燧石微粒的某种潜藏特性，使其在物理形态改变后，依然能对特定的17.3hz控制频率产生强烈的共振和放大效应，并通过火葬场本身的结构向外辐射。
火葬场，这个象征生命终结的地方，被索恩扭曲成了他散布恐惧和操控网络的强大而隐蔽的节点。
这个推断骇人听闻，却完美地解释了为什么信号会从理论上不可能的火葬场发出，也揭示了索恩网络的另一重恐怖——其根基甚至延伸到了死亡的领域。
“我需要证据。”
汤姆沉声道，声音在空旷的阁楼里回荡，目光扫过这间临时避难所里有限的资源，“我需要火葬场最近火化的、确认佩戴‘天使之翼’手环的死者骨灰样本，进行成分分析。”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正被全城通缉，而火葬场的骨灰管理同样严格，搜查需要官方许可和身份验证。
“太危险了！”艾米试图阻止，声音虚弱但急切，“你现在出去就是自投罗网！”
“我们没有选择了！”
汤姆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在升级他的攻击！从操控个体，到攻击特定群体，下一次，可能就不是地铁隧道，而是议会大厅、证券交易所、核电站控制中心！我们必须找到他网络的物理核心和运行规律，否则永远只能被动挨打，看着他一步步将城市变成他的实验室！”
他看向莉娜，“能搞到霍洛威路火葬场的内部结构图、安保排班，以及最近的、符合条件的火化记录吗？”
莉娜深吸一口气，敲击键盘调出几个深网界面，眼神专注：“需要点时间破解他们的内部系统，而且风险很高，可能会触发警报。”
“去做。”汤姆的命令简洁有力。
他随后看向艾米，眼神复杂：“而你……你需要尝试另一种方式。如果我的外部调查是找到他网络的‘骨头’，那你的内部渗透就是触摸它的‘神经’。索恩的网络基于神经信号，基于痛苦共鸣。你是目前唯一能‘理解’并‘介入’那个网络内部逻辑的人。”
艾米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那只冰冷的、由金属和线路构成的机械义肢。
然后，她抬起左手，轻轻触摸着右肩残端，那里是与神经接口设备连接的地方，此刻正传来隐隐的、熟悉的灼痛。
“警方内部……有一个极少启动的、用于极端紧急状况的‘生物特征紧急接入协议’，”
她轻声说，仿佛在下一个赌上一切的决定，“主要用于最高级别指挥员在物理隔绝情况下，通过安全的神经直连进行指挥或接收关键数据。我可以……尝试申请，将我的神经接口残端，临时、有限地接入警方的安全内网的一个隔离沙箱。不是作为用户，而是作为一个……活的、基于生物特征的探针或早期预警传感器。”
这个概念让莉娜再次倒吸一口凉气。
“艾米！那相当于把你的大脑直接挂在警方网络最外层！任何针对警方网络的、哪怕是最轻微的神经层面的扫描或探测，都会首先作用于你！你会成为第一道、也是最脆弱的一道防线！”
“我知道。”
艾米抬起头，脸上是一种近乎平静的决绝，右肩的幻痛此刻仿佛成了某种力量的源泉，“但这也是唯一能快速、主动定位索恩核心信号源的方法。他的指令只要试图渗透或探测警方网络，我就能通过我的神经接口感知到反向的数据流和源头特征，进行精确溯源。我的痛苦……可以成为捕捉他信号的网。”
用自己最深的创伤和最后的健康，作为对抗施虐者的武器和诱饵。
这是绝望下的豪赌，也是勇气的极致，更是她对自身命运最激烈的反抗。
分工已定。汤姆负责在物理世界寻找索恩网络那基于死亡的锚点——火葬场中继站的直接证据。
艾米负责在数字与神经的战场上，将自己化为诱饵，定位索恩的指挥核心。
莉娜为他们提供了最后的支援：给汤姆准备了伪造度极高的身份文件、一套专业的潜入工具和一枚微型高灵敏度物质分析仪；为艾米紧急调试并加固了接入警方安全网络所需的、具备高级动态伪装和瞬时熔断机制的神经接口协议转换器。
汤姆穿上了一件不起眼的市政维修工外套，将工具和仪器巧妙地藏在身上，如同一个真正的、为生计奔波的城市工人，融入了伦敦灰蒙蒙的、充满监视探头的街道，向着死亡的殿堂——霍洛威路火葬场——潜行。
而艾米，则在阁楼的阴影里，由莉娜协助，小心翼翼地将转换器线路连接到她右肩的接口上。
当冰冷的接头与神经残端接触的瞬间，她感到一阵熟悉的、混合着刺痛和麻痹的战栗掠过全身。
她闭上眼睛，开始集中精神，不再抗拒那如影随形的幻痛，而是主动引导它，将其塑造成一个高度敏感的、定向的接收与溯源天线，缓缓地、试探性地“延伸”进入警方内网那庞大而肃杀的数据宇宙边缘。
她将自己，变成了一个等待猎物触碰的、活体的神经陷阱。
几个小时后，汤姆凭借莉娜提供的精准信息和自身的潜伏技巧，成功避开了安保，潜入了火葬场的骨灰临时存放室。
凭借莉娜搞到的记录，他找到了最近火化的、三名确认佩戴“天使之翼”手环的死者的骨灰盒。
他用微型取样器，极其小心地从每个骨灰盒中取出了微量样本，尽量不留下任何痕迹。
在便携式场发射电子显微镜（同样是莉娜通过特殊渠道搞来的违禁品）下，样本呈现出惊人的结构。普通的骨灰应该是无机盐的细小、均匀颗粒。
但在这些样本中，清晰地散布着大量微小的、棱角分明、保持着晶体结构的燧石微粒，以及一些明显是人工制造的、经过高温熔融后再凝固形成的、具有特殊磁性的合金微珠。
这些磁性微珠，无疑来自被高温破坏但未完全气化的陶瓷谐振器核心。
它们与具有共鸣放大作用的燧石微粒混合在骨灰中，如同被精心调配过的电磁-声波共鸣材料。
当外界传来特定的17.3hz控制信号时，这些混合颗粒会像无数微小的、被调谐的音叉一样发生强烈共振，将火葬场这个充满金属反射结构和特殊声学环境的场所，变成一个强大的次声波放大器和辐射源。
证据确凿！
索恩不仅亵渎生命，更亵渎死亡，将人类的最终归宿也工具化。
就在汤姆为这个发现感到震撼与愤怒时，他的加密手机接收到了一条来自艾米的、极度简短的、由神经信号直接编码转换而成的信息。
信息绕过常规通讯协议，直接通过他手机的生物传感器转化为文字，投射在他视网膜的隐形镜片上：
【信号溯源成功。强关联坐标：泰晤士河，巴特西，废弃污水处理厂主沉淀池结构下方。信号特征与‘疼痛尖啸’预载模式吻合。小心。极度危险。】
与此同时，远在东伦敦印刷厂阁楼里的艾米，猛地从深度接入状态中被弹了出来，仿佛被人从冰水中捞出。
她脸色惨白如纸，一股鼻血无法控制地流淌而下，滴落在破旧的地毯上，留下暗红的印记。
在她最终锁定那个充满恶意和庞大能量的信号源头的前一刻，她清晰地“感觉”到，索恩的意识在网络的彼端，再次“看”了她一眼，那意识中带着一丝冰冷的、仿佛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他不仅知道她在探测，他甚至……可能一直在等着她。
本章设定注释
火葬场次声波中继站：利用死者骨灰中的谐振器残骸和燧石微粒，将火葬场变为无法关闭的信号放大器。是对“陶瓷谐振器\/燧石微粒”特性的延续应用。高温火化改变了其形态但未完全摧毁其物理共鸣特性，结合火葬场金属结构，形成了一个基于物理规律的、强大的被动信号中继点。
生物特征紧急接入协议：艾米将自身神经接口临时、有限地接入警方网络，成为“人肉防火墙”。在极端情况下，利用生物特征进行高安全等级认证是未来技术的一个方向。本文将其发展为基于神经信号的主动探测与防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