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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棚内,气氛在李长修和长孙皇后温和的对话中稍稍缓和。小安安在“奶奶”的安抚下,也渐渐止住了哭泣,只是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可怜兮兮地抽噎着。

她似乎被刚才爹爹和“爷爷”的争吵吓到了,此刻格外需要最亲近之人的安慰。她伸出两只小胳膊,朝着李长修的方向,咿咿呀呀地叫着:“巴……巴……抱抱……”

李长修见女儿要抱,脸上立刻露出温柔的笑容,心中的不快也烟消云散。他连忙应道:“哎!好,爹爹抱!”

说着,他习惯性地将沾着泥水和草屑的袖子往上用力一撸,露出结实的小臂,准备去接女儿。他并未在意这个动作,只想赶紧把袖子弄干净,免得弄脏了女儿的衣服。

然而,就在他小臂完全露出的那一刹那——

站在他对面,正抱着安安的长孙皇后,目光无意间扫过他的手臂,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

她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在瞬间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破胸膛!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又猛地沸腾起来!

她的眼睛,死死地、死死地盯住了李长修右手小臂内侧,靠近手肘的地方!

那里,赫然有一个清晰的、暗红色的胎记!那胎记的形状……竟然……竟然像极了一条盘踞的、栩栩如生的……小龙!

“轰——!”

长孙皇后的脑海中,仿佛有万道惊雷同时炸响!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景象都瞬间远去,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个刺眼的、熟悉的、让她魂牵梦萦了二十年的胎记!

是他!真的是他!

那个她以为早已不在人世的、她怀胎十月、拼尽性命才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她的承乾……不,是那个还没来得及取名,就……就……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尘封了二十年的痛苦、思念、绝望和刻骨铭心的爱,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她淹没!

那是武德二年的一个寒冬深夜。秦王府内灯火通明,产房外,年轻的李世民焦急地踱步。产房内,年仅十四岁的长孙氏,正经历着人生第一次分娩,也是最为凶险的一次。

她年纪太小,胎位又不正,从白天痛到深夜,已是气若游丝,血水一盆盆端出。稳婆的声音带着哭腔:“王妃……王妃快没力气了……孩子……孩子卡住了……”

“保大人!一定要保大人!”门外,李世民的声音嘶哑,带着绝望。

然而,产床上的长孙氏,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抓住稳婆的手,声音微弱却坚定:“不……保孩子……我的孩子……一定要活……”

那是母性最原始、最伟大的力量!她宁愿用自己的命,去换孩子一线生机!

也许是上天垂怜,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婴儿啼哭,终于划破了夜空!

孩子生下来了!是个男孩!但长孙氏却因失血过多和力竭,昏死过去,整整三天才醒来。

她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要看孩子。当她从乳娘手中接过那个皱巴巴、却健康红润的小婴儿时,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她小心翼翼地检查着孩子的每一寸肌肤,当看到孩子右臂内侧那个奇特的、形似小龙的红色胎记时,她笑了,笑得无比满足和幸福。她轻轻亲吻着那个胎记,仿佛那是上天赐予她和她孩儿最独特的印记和纽带。

“我的儿……娘的命根子……”她低声呢喃,将孩子紧紧抱在怀中。

然而,幸福的时光如此短暂。当时天下未定,战乱频仍。就在孩子快满一岁时,李世民奉命出征,秦王府遭遇敌对势力偷袭,一片混乱中,乱兵冲散了护卫,混乱中,乳娘抱着孩子……失踪了!

等李世民赶回,只找到被杀害的乳娘尸体,孩子……杳无音信!

长孙氏得知噩耗,当场吐血昏厥!醒来后,她不吃不喝,只是抱着孩子的小衣服,痴痴地望着门口,眼泪流干,心如死灰。那是从她身上活生生剜掉的一块肉啊!是她用半条命换来的宝贝啊!

虽然后来,她陆续生下了承乾、青雀、丽质等子女,李世民也对她宠爱有加,登基后更是立她为后,母仪天下。但那个手臂上有龙形胎记的长子,始终是她心底最深、最痛、最无法愈合的伤疤!二十年来,无数个深夜,她都会从噩梦中惊醒,梦见她的孩子哭着喊娘亲!每一次想起,都痛彻心扉,充满了无尽的自责和悔恨!她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他!这种痛苦,甚至加重了她的气疾之症!

她曾无数次祈求上天,哪怕只是让她知道孩子是生是死!让她再看一眼!就一眼!

而如今……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那个胎记!那个她亲吻过无数遍、在梦中描绘过无数遍的胎记!就清清楚楚地长在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手臂上!

难怪!难怪第一眼看到安安,就有那种血脉相连的悸动!那是她的亲孙女啊!难怪看到李长修,心会痛得无法呼吸!那是她失散了二十年的亲骨肉啊!

他不是什么蓝田县男李长修!他是她的儿子!是她和二哥的嫡长子!

“呃……”长孙皇后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眼前一黑,双腿一软,抱着安安,直直地向后倒去!巨大的惊喜、悲痛、以及二十年来积压的情绪如同火山般爆发,瞬间冲垮了她的心神!

“观音婢!”

“夫人!”

李世民和李长修同时惊呼!李世民一个箭步冲上前,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即将摔倒的长孙皇后和吓得再次哭起来的安安。

李长修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上前两步,看着脸色煞白、昏迷不醒的长孙皇后,又看看自己手臂上的胎记,一脸茫然和担忧。他完全不明白,这位夫人怎么突然就晕倒了?难道是自己手臂太脏,吓到她了?还是……跟这个胎记有关?他从小就有这个胎记,养父母只说是个普通记号,他从未在意过。

李世民紧紧抱着妻子,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颊和眼角不断渗出的泪水,心如刀绞!他抬头,目光复杂至极地看向李长修,尤其是死死盯了一眼他手臂上那个刺眼的胎记!作为父亲,他何尝不记得那个胎记?!只是二十年过去,他早已不敢再抱希望,甚至刻意去遗忘那份痛苦!此刻,真相以如此残酷而直接的方式揭开,让他也瞬间心神剧震!

“快!传……传郎中!”李世民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对身后的侍卫吼道。他紧紧抱着妻子,又看看怀中吓得大哭的孙女,再看看那个站在面前、一脸无措的……儿子,心中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暖棚内,刚才的争吵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掩盖。一场关乎血脉、关乎二十载离殇的惊天秘密,就在这不经意间,被一个撸袖子的动作,骤然揭开!

李长修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天翻地覆的偏转!而他,还茫然不知,自己手臂上那个小小的胎记,究竟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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