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律阁的日子,并未因林玄的“甲上”评价而掀起太大波澜。此地弟子大多沉静内敛,偶有好奇张望,也很快便重新埋首于各自的星图阵盘之中。林玄乐得清静,每日除了必要的打坐修炼,便是泡在丙字区那堆故纸堆里,与那些散发着霉味和古老智慧的星图残卷为伴。
这一日,他正对着一卷用某种凶兽皮鞣制、记录着“太虚古星路”的残图皱眉。这图不仅年代久远,绘制者似乎还是个随性之人,星路轨迹画得歪歪扭扭,旁边还用一种极其古老的蝌蚪文标注着备注,十个字里林玄能认出一个就算不错。
“ ‘遇星漩则左三,见流火则右七,若闻婴啼,速退’ ……” 林玄捏着下巴,喃喃自语,“这都什么跟什么?星漩还能理解,流火是指流星雨?婴啼又是什么鬼?星际婴儿?” 他想象了一下在寂静星空中突然听到婴儿哭声的场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可比遇到星兽还瘆人。
正当他对着那“婴啼”二字百思不得其解时,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怎么,林师弟对着这张‘鬼画符’发愁呢?”
林玄回头,只见一个穿着星律阁标准淡蓝服饰,却将袖子挽到胳膊肘,头发也有些乱糟糟的年轻弟子,正笑嘻嘻地看着他。这人名叫陈铭,比林玄早几年入阁,性子跳脱,是这沉闷星律阁里少有的“活宝”,也是少数几个会主动跟林玄这个新人搭话的。
“陈师兄。” 林玄无奈地指了指兽皮卷,“这上面的备注,实在难以理解。”
陈铭凑过来瞥了一眼,顿时乐了:“嗨!这张啊!我管它叫‘星空旅行避坑指南’,还是远古吐槽版。写这玩意的前辈肯定是个妙人,你瞧这里,”他指着另一处模糊的标注,“ ‘此路有恶犬,慎行’ …… 星海里哪来的恶犬?我猜八成是遇到了某种喜欢追着星舟咬的星空凶兽,前辈被打烦了,干脆记上一笔。”
林玄闻言,也不禁莞尔。被陈铭这么一打岔,原本枯燥的校订工作似乎也变得有趣起来。
“还有这里,” 陈铭来了兴致,又指向另一处,“ ‘前方星辰味甘,可酌’ …… 好家伙,这位前辈是把星星当果子尝了吗?也不怕崩了牙。”
两人正说笑着,一位负责管理丙字区的老执事板着脸走了过来,咳嗽一声:“陈铭!又在打扰林师弟用功!还有你,林玄,云胤师祖让你去一趟‘量天殿’。”
两人立刻噤声,陈铭冲林玄挤了挤眼,溜回了自己的位置。林玄则整理了一下衣袍,心中有些疑惑,云胤师祖突然找他,所为何事?
量天殿位于星律阁深处,是专门用来测量星辰轨迹、推演周天变化的殿堂,布满了各种精密而庞大的仪器。林玄走进殿内时,只见云胤真人正站在一座高达三丈、由无数青铜环嵌套组成的“浑天星仪”前,眉头微蹙。几位资深弟子围在一旁,也是面露难色。
“师祖。” 林玄上前行礼。
云胤真人转过身,目光依旧平静,但林玄能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扰?
“你来了。” 云胤真人指了指浑天星仪核心处,一个不断闪烁着微弱白光、但轨迹有些紊乱的光点,“ ‘巡天镜’ 捕捉到一颗未知小型星体,其运行轨迹与现有星图模型推演偏差颇大,扰动了附近三个星域的引力测算。几位师兄推演了半日,未能找出其扰动源头或准确预测其下一步轨迹。”
林玄看向那光点,它就像个调皮的孩子,在既定的星图轨道上时不时“蹦跶”一下,虽然幅度不大,却足以让追求极致精准的星律阁弟子头疼不已。
一位面容严肃的资深弟子补充道:“此星体灵力波动微弱,体积应是不大,但就是这轨迹……毫无规律可言,仿佛……喝醉了一般。”
喝醉了?林玄心中一动,想起在古星图校订中看到过一些类似记载,某些特殊星体或因内部结构特异,或因受未知引力源间歇性影响,其轨迹会呈现出一种看似混乱,实则内有玄奥的状态。
他仔细观察着光点的闪烁频率和偏移幅度,脑海中飞速比对看过的那些古老记载。忽然,他想起在一卷关于“星兽生态”的孤本杂记中似乎提到过,某种名为“吞星鼬”的稀有星兽,喜好吞噬特定属性的星尘,其排泄物会凝聚成小型星核,初时极不稳定,轨迹飘忽,需数月方能稳固。
“师祖,各位师兄,” 林玄斟酌着开口,“弟子曾在一卷杂记中看到,有一种名为‘吞星鼬’的星兽,其排泄物所化星核,初生期轨迹便是如此飘忽不定,需待其内部星尘稳定……”
他话未说完,那位严肃的资深弟子便打断道:“林师弟,星兽杂记多为民间妄谈,岂可做为星律推演的依据?我等需的是严谨的数学模型与法则推演!”
云胤真人却抬手制止了他,看向林玄:“依你之见,当下该如何?”
林玄道:“若真是此物,强行推演其轨迹徒耗心力。不如以‘定星盘’锁定其周边星域,暂不计入主模型,观察其变化。若其轨迹在未来数日内逐渐趋于稳定,便可佐证此猜测。同时,可查阅近期的‘星尘流向观测记录’,看是否有异常聚集区域,或可反向追踪那‘吞星鼬’的踪迹。” 这思路,颇有几分他在底层摸爬滚打时,处理那些不按常理出牌之事的风格。
殿内一时寂静。几位资深弟子面面相觑,觉得此法虽不够“正统”,但似乎……有点道理?至少比他们在这里干耗着强。
云胤真人深邃的目光看了林玄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趣味,随即恢复平静,对那几位资深弟子吩咐道:“便按林玄所言,先去调阅近期星尘流向记录。”
“是,师祖。” 几位弟子虽有些不服,但还是领命而去。
云胤真人又对林玄道:“你心思活络,不拘一格,这是好事。星律阁虽重规矩,但规矩是死的,星辰是活的。下去吧,那‘大荒星纪’的校订,莫要耽搁。”
“弟子明白。” 林玄行礼告退。
走出量天殿,他摸了摸鼻子,心里有些好笑。没想到自己靠着在杂书和底层经验里看到的东西,竟然似乎……蒙对了一回?
回到丙字区,陈铭立刻凑了过来,挤眉弄眼:“怎么样?被师祖抓壮丁了?是不是那颗‘醉星’的事儿?嘿嘿,那玩意可把几位师兄折腾惨了。”
林玄笑了笑,没多说,重新坐回那卷“鬼画符”面前。看着那“遇婴啼速退”的标注,他忽然觉得,这星律阁,或许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古板无趣。这片浩瀚星穹之下,隐藏着的未知与奇妙,远比想象中更多。
而他这条问道之路,似乎也开始变得……有点意思起来了。
(第六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