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轨残象在达到最亮时黯淡下去,散成光尘,落入青铜母心的光晕里。周围的齿轮星穹恢复转动,缓慢而规律。
祭坛上,强撑精神试图记忆残象的萧澈,在最后一个符号消失的瞬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身体猛地一软,控制不住地向后倒去。比之前更加剧烈的眩晕感席卷而来,眼前阵阵发黑,耳边也响起嗡鸣。
“萧澈!”
谢凛手臂瞬间收紧,将他牢牢箍在怀中,另一只手迅速覆上他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的冷汗。萧澈的呼吸变得短促而微弱,胸口剧烈起伏着,那满头的银发在母心的光芒下,似乎失去了最后一层虚假的光泽,显露出一种近乎枯萎的灰白。
萧澈(试图推开他,手臂却软绵绵地使不上力,声音气若游丝):“…没事…就是…有点…晕…”
谢凛(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眼底翻涌着骇人的风暴):“这叫没事?!”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通过血契链接传来的,是萧澈生命力如同退潮般急速流逝的冰冷与空虚!那不仅仅是疲惫,而是生命本源近乎枯竭的征兆!星轨残象的显现,似乎加速了这个过程。
谢凛猛地抬头,看向祭坛外的墨尘,声音如同淬了寒冰:“墨宗师!他的情况不对!”
墨尘的身影一闪,已出现在祭坛边缘。他并未踏上祭坛,只是凝神观察着萧澈的状态,又感应了一下周围能量的流转,眉头紧锁。
墨尘(沉声道):“星轨残象蕴含天地至理,窥探本身便需消耗大量神魂之力。他生命本源早已透支,强行记忆,无异于雪上加霜。母心的生机能量,如今对他而言,更像是…维持残火的灯油,燃烧得越快,耗尽得也越快。”
这话如同冰水,浇在每个人的心头。
萧玥(眼泪又涌了出来):“那怎么办?哥他…”
青鸿(拳头攥得死紧):“难道就没有办法补回损耗的寿元吗?”
谢凛抱着萧澈的手臂青筋暴起,他低头看着怀中人苍白脆弱的脸庞,那刺目的银发仿佛不是长在对方头上,而是缠绕在他心尖的毒藤,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仿佛是嫌这绝望的气氛还不够浓重,一股熟悉的、尖锐的痛楚再次通过血契,精准地刺入萧澈的感知。那是谢凛体内经脉与命纹在被母心力量强行修复时,产生的如同刮骨疗毒般的剧痛。之前因为这痛楚,萧澈还曾嘴硬地抱怨。
但这一次,不同了。
萧澈已经虚弱到连闷哼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在剧痛传来的瞬间,身体无法自控地剧烈痉挛了一下,细密的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前的银发,本就微弱的呼吸更是几近停滞。
谢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立刻试图切断或减弱血契的链接):“…停下!”
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完全隔绝这种痛苦的传递!双向血契在青铜母心力量的介入下,似乎变得更加深入和不可控。他越是修复自身,带给萧澈的负担就越重!
萧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反手握住了谢凛试图做些什么的手,指尖冰凉,声音几乎听不见):“…别…浪费…力气…我…习惯了…”
他说的是实话。在痛觉回廊中,他早已“习惯”了分担谢凛的痛苦。只是现在,他的身体再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谢凛看着他那副连痛苦都无力抗拒的模样,一股毁天灭地的暴戾之气骤然涌上心头!他恨这该死的血契!恨这诡异的机关城!更恨…无能为力的自己!
谢凛(将萧澈更紧地搂入怀中,下颌抵着他冰凉的额发,声音压抑着极致的痛苦与疯狂):“萧澈…你若敢死…我便让这整个机关城,乃至整个天下,为你陪葬!”
这不是威胁,而是陈述。一种近乎绝望的、同归于尽的偏执。
萧澈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他只是极轻地、依赖般地往他怀里缩了缩,像是寻找热源的幼兽。
就在这绝望的僵持中,或许是两人情绪剧烈波动再次引动了深度链接,又或许是青铜母心在某种规则下给出的最后提示,几段更加关键、更加清晰的记忆碎片,如同拼图般,同时涌入两人的意识。
这次,不再是社死瞬间,而是指向核心秘密的真相!
萧澈“看”到的(画面):
先帝晚年,沉迷长生机关术,性情大变。他秘密下令,命萧衍(当时的工部侍郎)搜集拥有特殊血脉(天工血脉)者,欲以其为“材料”炼制不死枢。萧澈的母亲,墨家天才机关师,因激烈反对此术,并试图销毁相关研究,被先帝视为绊脚石。萧衍…在其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或许是默许,或许是…更直接的推动。画面最后,是萧衍站在阴影里,对年幼的萧澈说出那句“记住,你母亲是被皇室的贪婪害死的”,眼神复杂难辨。(并非完全谎言,却是刻意引导的仇恨。)
谢凛“看”到的(画面):
母亲临终前,紧紧握着年幼萧澈的手,气息微弱却清晰地告诉他:“澈儿…不要…完全相信你父亲…他…身不由己…先帝…非…善类…但…真正的敌人…藏在更暗处…保护好…你自己…还有…那个孩子(指谢凛)…”(真相远比单纯的仇恨复杂,萧衍可能也是棋子,而母亲似乎预见了什么,并嘱托萧澈保护谢凛。)
这两段记忆碎片,如同两块沉重的巨石,投入两人本就波涛汹涌的心湖!
萧澈一直坚信的“皇室害死母亲”的认知被动摇,父亲的形象也变得模糊而可疑。
谢凛则震惊于先帝的疯狂,以及…萧澈母亲那出乎意料的嘱托。原来,在那么早的时候,就有人看穿了先帝的本质,并…试图保护他?
萧澈(意识模糊,却挣扎着传递出破碎的意念):…母亲…让你…保护…我?…还是…我…保护…你?…
谢凛(紧紧抱着他,将一股更加精纯温和的内息渡过去,声音沙哑而坚定):“都不重要了。从现在起,是我保护你。”
仇恨的迷雾被撕开了一角,露出了更加错综复杂、也更加危险的真相。但此刻,这对他们而言,似乎不再是最紧迫的事情。
祭坛上,萧澈在谢凛不惜代价的内息支撑下,剧烈的痉挛渐渐平复,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稳定了下来,最终陷入了沉睡。只是那满头的霜发,昭示着不可逆转的损耗。
谢凛维持着怀抱他的姿势,如同守护着稀世珍宝,眼神却锐利如鹰,扫过周围缓缓转动的齿轮,最终落在那庞大的青铜母心之上。
星轨残象带来了线索,也带来了更深的危机。
母亲的死因,先帝的疯狂,萧衍的立场,暗处的敌人…
还有,怀中这人日益衰弱的生命。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杀机四伏。
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