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管道的尽头是一道锈蚀的铁栅栏，外面就是浑浊的港口水域。顾景辰用液压钳小心剪断锁链，栅栏发出刺耳的嘎吱声，缓缓向内打开。咸腥的海风灌入管道，混合着柴油和腐烂水藻的气味。
“运输箱的潜水模式只能维持十五分钟。”顾景辰快速检查着设备参数，“我们需要在十分钟内游到‘海鸥号’的货舱进水口，留五分钟冗余。”
苏挽秋点头，帮助他将运输箱推入水中。箱子入水时激起一片水花，随即平稳悬浮，侧面亮起一圈幽蓝的指示灯。透过观察窗，可以看到晚黎在营养液中微微浮动，银色纹路在幽暗水光中像星辰般闪烁。
“她会害怕吗？”苏挽秋轻声问。
“监测数据显示生命体征稳定。”顾景辰递给她一套简易潜水装置，“但我们需要快点了。”
两人潜入水中，运输箱由顾景辰牵引，苏挽秋紧随其后。港口水域能见度极低，手电光束只能穿透两三米，四周是漂浮的杂物和模糊的船舶黑影。上方偶尔有船驶过，螺旋桨搅动的水流让人难以保持平衡。
游出约五十米后，苏挽秋突然感到手臂上的银色纹路一阵灼热。她停下动作，示意顾景辰警戒。几乎同时，运输箱内的晚黎睁开了眼睛，隔着观察窗与她对视，嘴唇无声地张合。
不是“姐姐”，这次的口型是：“小心……下面。”
苏挽秋猛然下潜，手电光束扫向深处。浑浊的水中，几个模糊的黑影正从海底缓缓升起——是人形，但动作僵硬异常，周身缠绕着水草和电缆。
“是水下监控机器人！”顾景辰认出了那些黑影的轮廓，立即切断牵引绳，将运输箱推向苏挽秋，“带她继续前进，我引开它们！”
但苏挽秋抓住了他的手臂，摇头。她指向那些机器人的移动轨迹——它们不是随机巡逻，而是形成一个包围圈，目标明确地朝着运输箱靠近。更诡异的是，机器人的头部装有红色指示灯，正以特定频率闪烁，那频率……
“是模仿抗体共鸣频率。”苏挽秋在通讯器里低语，“‘夜鸮’知道晚黎的存在，他们设计了专门针对她的探测系统。”
运输箱内的晚黎开始不安地转动，营养液中泛起细密气泡。苏挽秋能感觉到她的恐惧——那种纯粹的、生物本能的恐惧，通过银色纹路的连接直接传递过来。
顾景辰已经取出水下声波干扰器，但机器人数量太多，足有八个，从不同方向逼近。就在这时，运输箱侧面的指示灯突然从幽蓝转为银白，箱体发出一阵低频震动。那些机器人同时停止了动作，红色指示灯疯狂闪烁，仿佛在接收混乱指令。
“晚黎在干扰它们。”苏挽秋意识到，“她的抗体频率在主动对抗探测信号。”
这个发现带来了转机，但也暴露了位置。顾景辰当机立断：“趁现在，全速前进！”
两人全力推着运输箱朝‘海鸥号’的方向游去。身后的机器人在混乱几秒后重新启动，但动作明显迟缓，像是系统正在重置。距离货舱进水口还有最后三十米时，苏挽秋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不是她的，是晚黎的。抗体频率的主动释放消耗了大量能量，晚黎的生命体征开始下降。
“她撑不住了！”苏挽秋查看运输箱的监测面板，多项指标亮起黄色预警。
顾景辰看向近在咫尺的货舱入口，那是一个直径约一米的圆形开口，内部漆黑。“你先带她进去，我断后。”
“一起！”
“这是命令。”顾景辰的语气不容置疑，“我是这次行动的安全负责人，苏挽秋，执行命令。”
这是顾景辰第一次用全名和职位来命令她。苏挽秋咬紧牙关，推动运输箱钻进入口。就在她进入货舱的瞬间，透过浑浊的水，她看到顾景辰转身迎向那些追来的机器人，手中的声波干扰器开到最大功率。
货舱内部是个小型减压室，水只到腰部。苏挽秋将运输箱推到安全位置，立即返回入口。刚要再次下水，顾景辰的身影从水中浮现，攀着边缘爬上舱板，防护服上有几道新鲜的划痕。
“没事，只是擦伤。”他喘着气，“机器人被引开了，但‘夜鸮’肯定知道我们在这里了。必须立刻通知船上其他人。”
货舱通往主舱的密封门从内部锁着。顾景辰用应急密码打开门，外面是堆满集装箱的货舱主区。‘海鸥号’已经在他们水下行动期间悄然起航，船体传来引擎低沉的震动。
主舱里，林辰和Z已经在等候。看到他们安全抵达，林辰明显松了口气：“码头上的车辆在你们入水后五分钟离开了，但我们在船上发现了这个。”
他递过一个微型追踪器，只有纽扣大小，还在发出微弱信号。
“哪里找到的？”
“在陈瑜主任的行李夹层里。”Z的声音平静，但眼神锐利，“藏得很隐蔽，不是常规检查能发现的。而且这个型号……是委员会内部安保部门专用的。”
这个发现让气氛骤然凝固。陈瑜是委员会特别调查组的负责人，如果她被怀疑，整个行动的安全性都将受到质疑。
“先不要打草惊蛇。”顾景辰接过追踪器，用屏蔽袋封装，“可能是栽赃，也可能是她被监视了而不自知。我们需要更多证据。”
这时，梅医生和沈言也从上层甲板下来。沈言第一时间查看晚黎的状况，看到监测数据时脸色一变：“抗体浓度在刚才有剧烈波动，发生了什么事？”
苏挽秋简要说明水下遭遇。沈言听完，手指在便携终端上快速计算：“如果晚黎能主动释放抗体频率干扰机器，说明她的意识觉醒程度远超我们预估。这可能需要重新评估她的风险等级。”
“风险？”梅医生皱眉，“她刚刚救了他们。”
“但不受控的能力本身就是风险。”沈言推了推眼镜，“我不是说晚黎有恶意，但如果她的能力被‘夜鸮’掌握或利用……”
话没说完，船体突然剧烈摇晃。警报声响起，广播里传来船长的声音：“遭遇不明船只靠近，所有人坚守岗位！”
顾景辰和林辰立即冲向驾驶室，Z留在货舱建立临时指挥系统。苏挽秋和沈言、梅医生一起将晚黎的运输箱固定好，转移到更隐蔽的位置。
透过货舱舷窗，可以看到一艘中型快艇正在逼近，艇上人影晃动。夜色中，快艇没有开航行灯，像幽灵般贴近‘海鸥号’的右舷。
“他们想强行登船。”梅医生脸色发白。
沈言突然抓住苏挽秋的手腕：“如果情况失控……如果船可能被占领，你需要做最坏的准备。”
“什么准备？”
“晚黎不能落入‘夜鸮’手中。”沈言的声音压得很低，“如果必要，我们需要……终止她的生命维持系统。”
苏挽秋猛然抽回手：“不可能。”
“这是委员会的最高授权，也是科学伦理的底线。”沈言的眼神痛苦但坚定，“有些东西，比单个生命更重要。”
“我母亲创造她的时候，想的不是‘有些东西更重要’，而是‘每个生命都重要’。”苏挽秋直视他，“沈言，你研究我母亲这么多年，真的理解她吗？”
这句话像一记重击。沈言后退半步，眼镜后的眼睛闪过复杂的情绪——有被质疑的恼怒，有自我怀疑的动摇，也有对理念本身的深思。
这时，货舱门打开，陈瑜快步走进来。她的表情依然冷静专业，但额角有细密的汗珠：“快艇上的人要求交出‘镜像体样本’，否则将采取强制措施。顾医生正在交涉，但我们只有十五分钟时间做决定。”
她看向晚黎的运输箱，又看向苏挽秋：“苏小姐，你是镜像体的基因源，也是目前唯一能稳定她的存在。委员会需要你的意见——是冒险保护她，还是执行销毁程序？”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苏挽秋身上。货舱外，快艇的引擎声越来越近，像野兽的低吼。船体在波涛中起伏，运输箱内的晚黎仿佛感应到危机，银色纹路再次亮起，在幽暗中像无声的求救信号。
苏挽秋走到运输箱旁，将手掌贴在观察窗上。晚黎睁开眼睛，与她对视，那双银白色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纯粹的信任。
“母亲创造她，是为了让生命延续。”苏挽秋转身，声音清晰而坚定，“不是为了让我们在危险时刻放弃她。我会保护她，用一切方式。”
陈瑜深深看了她一眼，点头：“那就准备战斗。但记住，苏小姐，这个选择可能让我们所有人付出代价。”
“我知道。”苏挽秋的目光扫过货舱里的每一个人——顾景辰信任的眼神，沈言复杂的表情，梅医生的担忧，林辰和Z已经进入战斗位置的背影，“但有些代价，值得付。”
快艇上，有人开始向‘海鸥号’抛射抓钩。金属撞击船体的声音在夜空中格外刺耳。
海上的战斗即将开始，而货舱内，晚黎的银色纹路明灭闪烁，仿佛在与姐姐的心跳共鸣。